夏天的暴雨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几分钟后整个巴鲁亚都便笼罩在不透一丝光芒的层层阴霾之下,雷光在电光火石之间撕裂整个夜空,恍眼得如同白昼,面目狰狞地伸向四面八方。
白天与黑夜在刹那之间交替,闪电瞬间收敛起爪牙,小心翼翼却来势汹涌。
他倦怠地抬起眼皮,恍如白昼的闪电让他无法忽视。
在不断往不知名方向聚拢的卷云深处,碾碎一切杂音的轰鸣声跟在雷光身后缓慢滚出,拖着冗长的回响,振聋发聩得像是上天的愤怒,咆哮着、叫嚣着,就连坚实的大地也为之而颤。
「这只是一个预告而已。」
紧接着,接天的雨幕倾盆而下,成线的水帘从四面八方朝地面涌来,以密不可挡之势、无视规则的、漠视万物生灵般,降生在地面裸露出的每一个角落。
她爬上山脊,凶猛地攥取空气,惊吓过路的燕雀;她俯身落入汪洋,冲垮河流的堤岸,挑唆波涛翻腾澎湃,淹没航行的无辜船只;她轻佻地拨弄纷纷扬扬的树冠,嬉笑匆忙躲雨的行者,又狠狠地在土地上踩下自己的痕迹。
被夏日晴空炙烤已久的大气终于迎来了那场蓄谋已久的灾难。
此刻水便是永一切,世界被无处不在的水渗透、包围、旋转……
她为你在眼前戴上了一层轻薄的水纱,氤氲着浓烈汽雾所产生的似有似无的朦胧感——
——混淆万物,模糊边界,颠倒黑白。
雨水轻柔而又强力,她屏蔽了所有声音,只剩下躁动的雨声,甚至可以毫无声息地将你扼杀在恍惚间。
「然而还远远不够。」
暴雨冲刷罪恶之人的灵魂,
狂风吹垮负隅顽抗的小人,
闪电惊醒沉睡已久的世人,
雷声淹没迷途意返的羔羊。
这一切都在表明着暴风雨的到来,任何人都无法幸免,反抗,只会遭受命运的折磨。
不幸的是,他被命运所厌恶。
他拖着如此沉重的步伐。
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淋透,额前的刘海隔着双眼耷拉在面颊上,原本湛蓝得如同堇青石般光泽的眼睛也覆盖上浑浊的一层雨雾。
无论是手臂上,腿上还是脸上的伤口都多的惊人,雨水裹挟着正在涌出的血液,毫无顾忌的流淌,衣服上沾上大面积还未干透的新鲜的血,任凭暴雨的冲刷也掩盖不了周围浓浓的铁锈味。
前额的头发也被鲜血浸染成猩红色,这狼狈、不堪入目的样子像是刚从战场上逃窜下来的鼠辈。
一些伤口处扎紧的衣物代表他做了最简单的止血措施,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毁掉徒劳的工作。
还在涌出的鲜血浸染了撕破的边角衣料,被雨水冲刷后又再次浸染,如此反复,直至伤口处的皮肤和贴身衣物都黏合在一起。
轻轻扯一下都牵连起皮肉,痛得他头皮发麻。
天知道他在雨中走了多久。
天知道他在雨中还能坚持多久。
又是一阵晕眩。
瞳孔因痛楚而轻微放大,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鼻尖混杂着新鲜的、尚未干透又被雨水冲淡甜腻的血腥味和山间特有的鲜花泥草湿漉漉芳香的气味。
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听觉和嗅觉都比平常还要灵敏,该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吗。
他走了一路,身上撒下的血迹也跟着他一路,但雨水故意地悄无声息隐去了所有痕迹,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的双臂和双腿明明在不断打颤,却又切实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连灵魂都好像是被抽干,他从未如此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他一般。
在地上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践踏在他的心脏上,绞痛从腹部最大的伤口延伸上来直达心室,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旁边颤动山体仿佛在低吼,警示路人这里已经很不安全了。
“看那边……有人……”
“雨下……大还敢……”
“我……他身……伤……”
“快走吧……顾不……要塌!”
不知是幻觉还是相隔太远,他好像是听到两三个人的细语,但是他身上的伤势又令他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
希望像雨屑一样支离破碎,就连最后一丝残存也转瞬即逝。
“……呼……呼……”
“……呵……呼……”
只有那因为筋疲力竭而发出的粗重的喘气声还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呼吸因颤抖带上的尾音,伴随着胸腹腔的剧烈收缩,肌肉在极速而又强烈的痉挛中,身体明明已经到达极限了,可他还在不停地走。
拟定的空间折叠术范围不能超出巴鲁亚都的边境,再往北走就是魔族的疆域,即使隔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雨帘他也能依稀辨认出,那高高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