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他的背影连同刀光一直变淡、再变淡,像是消失,也像是被同化。
然后,他终于被黑暗与红雾吞噬。
易水抽出长鞭一震,在外界放了一个响炮,目光冷冷盯着大门。
身旁的空气快速流动,门口处却没有动静。
很好。
她隐身,迈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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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开端并没有活物,但比起牛棚马场,给人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减,好像走进了什么庞然巨物的食道。
而且,或许是因为空间狭小,空气变得更粘腻了。
密不透风的潮湿让易水感觉呼吸困难,像是什么东西粘黏上了气管,吸气时会发出类似风穿过破旧窗子的呼号声。
即使是隐身状态,易水依旧谨慎。她弓着身,不疾不徐地前进,手握卷好的长鞭,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唯一憋屈的就是她不能用精神探测,一是怕被虫族发现,二是怕被工具人大焰子发现。
要是这次他又把自己当成了那虫族,估计方焰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好在,虽然失去了视觉,但听觉在黑暗环境下被无限强化,和平还是惊吓都来源于此。
易水先是听到长久而稳定的猪的哼唧声,忽然,一段音乐断断续续传过来。
这音乐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歌曲”,它更像是金属在空气以不同频率振动而鸣出的颤音。
再之后,是易水无比熟悉的刀身刺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猪的凄惨嚎叫和四处逃窜时“咚咚”的跺地声。
眼前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脑中的场面却随着声响一时间混乱起来。
易水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感觉自己距离声源越来越近,微光终于映入眼帘,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不知从何时起,周围已经不是只容单人通行的狭窄过道了。
这光线太过暗淡,直直从头顶打下来,还随着脉冲而整齐地频闪,晃得人眼晕。
易水抬头一看,电线淅淅沥沥从猪圈顶层的钢筋支架上垂落,坚强地拽着灯泡,带来微黄的光。
十个灯里憋了六个,怪不得。
再往前走,率先看见的是淌出来的血,之后才看见栅栏、猪群和那位杀神。
易水把鞭子一钩,悄无声息地借力爬到空中的钢条上,缩在角落,以上帝视角俯瞰一切。
该说不说,帝校是真眼瞎。
这么牛逼一战力不给安排到正式队伍里,非得搞什么替补?想玩突袭那套?
在易水的眼中,灯光把本来流畅的动作截成一幕一幕,方焰的身形变得愈发鬼魅,像是会瞬移一样东窜西闪,并无定数。
他正在没有目的地乱杀,刀碰见哪只幸运小猪,就不由分说地收下它的性命。
易水的视线并没有在方焰身上停留多久,转而观察起猪群。
方焰跑得快,变异后的猪同样跑得不慢。它们双眼发红,四处乱窜,使出来吃奶的劲去逃生,浑身肥肉精练了不少,但仍随着运动像果冻一样颤抖。
这场景映在易水眼里,每秒都是新的图片,信息量大,而且鱼龙混杂。
易水强迫自己在嘈杂混乱中沉下心来。
虽然不清楚方焰哪里来的消息,让他这么确信星球异变是虫族在背后捣鬼,但此时也只能暂且相信他,顺着他的思路来理一理。
易水看出来方焰打算把这里屠个干净,大概是那只虫族化形成为了某一头猪,而他无法分辨出来,干脆一锅全端了。
不过,易水咂咂嘴,大焰子可能挺不到那时候了。
她趴在梁上仔细观察着每一只猪,它们无可避免地踩踏过血浆,红色液滴被溅到空中,迅速变成更细碎的小球,反重力的漂浮在空中,下一瞬便融进红雾。
血腥味儿越来越重,不幸的是,效果比易水预想的更显著。
方焰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得迟缓,眼神也迷离起来。
…大焰子完全挺不到那个时候了。
方焰也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窘境。
没想到风风光光活了大半辈子,最后却要交代在一个猪圈里。
他把刀猛地插入地面,左手扶膝,右手撑刀,坚强地站立着,不肯倒下。
操、蛋、的、虫、族。
方焰感觉到自己明明在呼吸,胸口也在激烈地上下起伏,身体却起了缺氧反应。
昏昏噩噩。
短短几秒,自己突然长得好高好高——诶,等等,再高也不会看到自己的脑瓜顶吧?
会吗?不会吧……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方焰在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的力量撑着刀,没有倒下。
那张面具仍乖巧地贴合在主人脸上,威风凛凛,却失了灵性,像立在谷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