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千里冰封,元丰二十年的第一场雪在汴京城降落。
秦月昭一手捂着阵阵钝痛的胸口,一手撑在雪地里,双腿无力地跪在厚厚的雪花中,以仅存的气力维持着身体不倒下去。
无垠的雪夜里,有一个人将她无声的挣扎尽收眼底。
秦月昭垂下去的头缓缓抬起来,漆黑的眸子锁在前方随风翻飞的衣袂上,“看够了么?”
在眸色中占据一方的人,信步而来,墨色的长靴踩在银白的雪地上,既扎眼又残忍。
“暗阁竟只剩下你这等只知哭哭啼啼的废物了么?”声音的主人公停在她的面前,月光自上而下洒下来。
“是啊,我这等废物,怎能入得了堂堂定远世子的眼呢?”
秦月昭自嘲出声,他说得对,自记事起,她就是个动不动就哭的废物,与人争论时,嗓子有多高,眼泪就有多凶,即便她是占理的一方。
每每听着周遭那些肆无忌惮的嘲讽,她恨不能把眼珠子挖下来,可她惜命啊,下不了手。
后来,她经历了残忍血腥的厮杀,在死人堆里捡回了一条命,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挂着两行清泪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糗态了。
因为,那些蠢货都死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秦月昭埋在雪间的手中,多了几根用剧毒淬炼过的银针。
那是她临行前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一旦遭遇不测,毒针不是刺穿她的动脉,就是扎穿敌人的咽喉。
毒针在掌心打了个转,秦月昭的视线掠过宋原冷峻的面庞,向下定格于裹在狐皮大氅下那隐约可见的脖颈。
宋原眼高于顶,称她为废物,自然不屑于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讽刺她时,也只是淡淡地一瞥,犹如面对蝼蚁。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一声极轻的冷哼在秦月昭的耳畔响起,她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宋原的讥讽。
她不敌他,但不代表他就可以全身而退。
抵在掌心的针尖轻轻划过皮肤,秦月昭再度看向宋原,视线在他宛若谪仙般的脸庞上游走,经过那一双承载着冷酷傲慢的眸子时,毒针已被她紧紧捏在指尖。
若是这毒针以势不可挡的趋势朝他的命脉刺过去,他还能如此平静如水么?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她的心间回荡。
宋原,我很是期待你撕下伪装后的模样呢。
“宋原。”秦月昭沉声叫出他的名字。
面前站着的人没有应声,而是侧眼扫了她一眼。
秦月昭了然,这算是他回应自己的方式。
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秦月昭把指间蠢蠢欲动的毒针抛了出去,目标就是眼前这个吝啬于看她一眼的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咬着牙忍下伤口处的胀痛,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两条麻木的腿朝远处的密林奔去。
顾不上确认毒针是否已经扎穿宋原的脖颈,她埋头向前狂奔着,就像过往的几千个日日夜夜一般。
冬夜的寒风吹过她的脸颊,为她带来丝丝刺骨的冷意,她就这么跑啊跑,也不知过了多久,麻木的腿重新有了知觉。
体力渐渐不支,秦月昭停下了脚步,一手护着心口的伤,一手靠在树干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呼吸慢慢平缓,她意识到,偌大的密林间,只有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显然,她赌赢了,宋原没追上来。
虎口脱险,她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庆幸的神色。
小小的庆幸过后,她转了个方向,用后背抵在粗壮的树干上,抬起还算灵活的右手放在额头上,轻轻逝去逃亡时流下来的热汗。
指腹划过两颊边半干的泪痕,她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宋原的死活,不仅关乎着她的性命,更关乎着她花了数十年得来的尊严,他必须死!
*
赶在黎明破晓前,秦月昭走出了密林。
出了密林,就是进城的官道,时值清晨,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秦月昭受了宋原毫不留情的一掌,又顶着寒风走了一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于是,纵横京城的暗阁杀手、在坊间有着“女魔头”一称的秦月昭,一头倒在了官道中央。
……
“月昭姑娘,醒醒。”
半梦半醒间,秦月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循着声音,她慢慢睁开眼,一双布满忧愁的眼睛正在看着她,见她悠悠转醒,双眸的主人翁轻叹了一声,眼底泛起一丝轻松。
“于叔。”秦月昭朝对方笑笑,原来她竟是被于叔给救回来的。
于叔名于善,是她在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尽管她与于叔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于叔回给她一个浅浅的微笑,“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于叔的笑意跟往常见到她时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