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常溪亭的嘴太灵验,还是这春雨真就喜怒无常。
江归晚去寻大夫之前,太阳还暖融融挂在正当空,现下刚走出医馆的门,倾盆大雨一声招呼也不打,如瀑布般直直泼下,给她全身都浇了个透彻。
江归晚脸色惨白地站在雨中,她身上的伤口渗了血,混着雨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狼狈的摸样堪比乡间村口泥坑里的落汤鸡。
徐大夫年近五十,膝下有一女。
他见此心有不忍地开口劝说:“姑娘,不如我先给你身上的伤敷了药,咱们等雨停了再走?小女的衣裳虽不上档次,但平时勤换着,也洗得干净,姑娘不如先换上,小心再染上风寒。”
这天气确实不宜出行。
江归晚是个习武之人,经年累月,体质自然比寻常人要好些,她虽有伤在身,倒没有到忍不了的地步,何况现在更重要的是中了毒的文长风。
但她找来的大夫……
江归晚不愿强人所难,却也无法就这样一人回去。
她一时不知如何决断,犹豫道:“我……”
江归晚的话刚开了个头,徐大夫就自顾迈步走下了医馆门口的台阶,笑着同她一道走进了雨幕。
“走吧,我虽不是江湖人,但也懂你们的情义比命重,烦请姑娘带路。”
……
常溪亭扎在文长风身上那针的好运气,仅支撑文长风清醒了一刻钟。
江归晚走后,常溪亭暗暗在心里天人交战,要不要装个样子,搀扶一下文长风。
他还没有说服自己,身侧的文长风倒是先替他做了决定。
常溪亭:“……”
他满脸黑线地看着晕倒在他身上的文长风,神色几番变换,用了好大的劲才忍着没把人推开。
“怎么这么会找地方晕?”
该死的,这衣服不能要了。
常溪亭彻底连假面也不愿戴,他拧着眉,在文长风身上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半分耐心也无,拎了人就离开。
轻功这门功夫,大同归一,但其细微处却能差之千里。
常溪亭的这一手轻功观之要比“凭虚飞雁”更厉害些,叫做“雪过无痕”,他的脚尖踏过新出的嫩叶,叶子只很轻微晃动一下,很快就又恢复原样,不留痕迹。
他明明还带着一个重量不轻的男子,却依旧衣袂翩翩,不见半分吃力和笨重,甚至还能抽空拿出玉笛,吹了曲悠扬小调。
官道上,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正惬意地低头吃着路边新草,忽觉背上一重,它极其不高兴地回头望了望——它背上驮了一个人。
这白马的脾性好像随了它主人,它正准备哀怨地哼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它那缺德的主人居然先跑为快,麻溜没了影。
只留下一句风凉话。
“九两,客栈见。悠着点,别把人颠没了。”
……
常溪亭进了客栈径直走上二楼客房,他喊来掌柜打了水,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等他把自己打理好,想起来文长风这个人的时候,九两已经在客栈外的那棵歪脖子树下等了好大一会儿,气得把马尾巴甩出了花来。
常溪亭脸上带了笑,走上前哄道:“九两,真是对不住,我一不小心忘了你还驮着人呢。”
别光只动口,你倒是把人弄下来啊!
九两估计也是看常溪亭只顾着顺毛,忘了这茬,它十分有灵性地转了个方向,好让常溪亭看清它背上还驮着的人。
这一转,常溪亭肯定能注意到。
常溪亭是看见了,也明白了,但他还是没动。
常溪亭喜笑颜开,忍俊不禁道:“九两怎么如此聪明?不愧是跟着我走南往北许多年。不过我刚换的新衣裳,等会儿让掌柜来,你再忍耐一下?”
然后,九两暴怒了。
掌柜在客栈里听见马声嘶鸣,赶忙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跑了出来。
他还以为是新客人,出来一瞧,还是那原封不动的一人一马。
哦不对,马背上还有个人。
掌柜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走上前询问:“公子,可需要帮忙?”
这可真是称了常溪亭的意。
常溪亭道:“劳烦掌柜帮忙安置一下这个人。”
顿了下,又补充:“开两间房,一间给他,另一间先收拾干净,多备点热水。”
这间客栈开在太古峰下,做的是独家的生意,左邻右舍四季变换,春絮夏蝉,秋雁冬雪,前后十里,只此一处落脚地。
掌柜招待过不少南来北往的人,三言两语就听出来这两间房该如何安排,他闻言连声应好,也不多问,立即着手去做。
常溪亭见九两被安置妥当,便再没什么不放心地寻了个角落,悠哉地喝上了酒。
算算时间,他和师父约定的三年之期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