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十几秒钟时间才想明白初流乃在说什么。
与其说是听不懂,倒不如说是感觉过于离谱,本能地想否定。
我不觉得初流乃会开这种类型的玩笑,但还是胃疼地垂死挣扎道:
“可是,我从未听佐和子谈起柳子的事情。”
“那是因为佐和子阿姨从未选择过我的母亲吧……我这边可是都要听吐了。”
我盯着初流乃,那双圣青色的眼眸也在由下而上地注视着我,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好半天,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听上去好恶心。”
“是吧?”初流乃莫名笑了起来,表情有点不像昨天的他,更像个淘气的坏小孩。
我捏了捏眉心:“本来想指责你,但仔细想想,我昨天就应该察觉到的。
“你昨天告诉我‘柳子在醉后提起过佐和子有替身’——想来,她这样跟你深入地谈起佐和子的事情也不会是一次两次——我只是下意识否认了这种可能。”
说不上具体什么心情,我一方面觉得恶心想吐,一方面又觉得荒诞可笑,虽然我早就知道摧毁我平静生活的是一场恶俗的家庭伦理剧,但我没想到它竟然能比我想象得更恶俗。
我垂眸望向安安静静的初流乃,竟然还莫名产生了一丝怜悯。
初流乃突然说道:“午餐我想吃章鱼沙拉。”
……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变得不高兴的样子,连敬语都消失了,我刚才的眼神有这么明显吗?
“附近没地方给你买这种东西。”我面无表情地回道,“你要吃泡面的话可以分你几桶。”
“给病人吃这种东西吗,姐姐?”
“你生病了变得很不礼貌,初流乃,姐姐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俩对视了片刻,发烧中的初流乃眼神逐渐朦胧了起来。他似乎又开始困倦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像懒猫一样重新将头埋回了被子里,闷闷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发烧的事情不必担心,我有预感,今天内就能好起来。”
理论上,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也已经验证了“嫉妒是孵化卵的关键情绪”这一猜测,现在应该把生病的初流乃丢在这里跑路了。
虽然这人是我的“同盟”,而且也有别于常规的正义使者,似乎不是那么在意别人的阴暗手段的样子,但他过于敏锐了,还因为柳子的诡异属性知道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接触下去也许不是好事。
可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坐在床边,重新将初流乃出现在我面前后的表现,还有当初电话里的反应,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尽力还原记忆里的微表情。
“……”
大概一两分钟后,我突然伸手,把初流乃的被子重新扒开。
初流乃顶着一头凌乱的金发,迷茫地看着我,想重新钻回被子,又被我拦住了,表情像一只被人强行掐着脖子提到半空的幼猫。
“我说,你……”我眼神微妙地盯着他,“你来杜王町,是不是还有一个理由。”
之前因为条件缺失,在我的认知中,初流乃对我的态度理应是“一个不熟但利益相关的亲戚”,他来这里的明面上的动机已经足够了,我也没再多想。
现在,条件补足了。
他性格扭曲的母亲从小对他漠不关心,却热衷于在他面前回忆与她同样扭曲的妹妹,天生敏锐聪慧的小孩子察觉到了母亲对她妹妹隐藏起来的扭曲感情,这三倍的扭曲加起来……应该足够让他对突然来电、卷入奇妙事件的“佐和子之女”产生好奇了。
我注视着这个总让我幻视成猫的臭小孩,心情越发微妙。
还真是猫啊,好奇心害死猫的那只猫。
我一直坚信,人与人是无法真正相互理解的,这是最初就决定了。
当幼年的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必须挣脱名为家庭的枷锁,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爱对他人的毒害时,我就注定无法再理解被母亲外公深爱着长大的仗助君。
但我也从未期待过他能真正理解我——或者说,理解了反而不会是好事。
能看透彼此的人相处起来并不一定舒服,更多时候,思想上的隔膜更像是保护,防止人们在人性的深渊里,彼此纠缠着共同沉沦。
而现在,当真正面对一个在“起源”上无比接近的人的时候……我该怎么想呢?
我掐了下初流乃的脸颊,迫使他空茫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醒。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故作严肃地说道,“不小心‘同情’你,还被你发现了,对不起哦。”
“嗯,我接受了。”我说得没头没尾,初流乃好像也没有疑惑的意思,他偏着头,目光安静地扫过我的脸,又错开了,像蹭过人小腿的毛绒绒的猫尾巴。
因为我不喜欢毛绒动物,所以频繁地把他比喻成猫,并不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