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第四个凶手,”颜圆青故意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打嗝停不下来的钱东来,“昨晚要么一直潜伏在这里,要么他就是住在这里的。凶手和死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钱东来浑身冰凉,不住打着嗝,嗫嚅道:“胡、胡扯!”
牙婆看一眼丈夫,目露嫌弃。
“昨晚四更时分,”穆宴辞沉缓开口道,“我听到这儿的惨叫声,应是牙婆发现儿子死了,对吗?”
牙婆呆滞地点点头,回忆道:“我梦到六哥儿死了,来向我道别,他满脸的水,湿漉漉的,一身的酒气……我、我就惊醒了。我不信,但我又不放心,就起床去察看。谁知,他的房门没锁,我心里便觉得不对劲儿,进去一看,叫了他几声,没有反应……我点上油灯,这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可见母子连心。”穆宴辞接道,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向钱东来,“你是钱六的父亲,他大概也向你托梦,叮嘱你为他报仇了,是吗?”
钱东来继续打着嗝,面对穆宴辞的威压,他干枯瘦弱的身躯忍不住往后退缩了半步。
牙婆怒道:“大人问你,你如实禀报便是,你怕什么?”
钱东来看一眼妻子,讷讷点头,“他告诉我,杀他的人是——”说着他把手指向了颜圆青。
“他说是你,是你的人杀死了他!”
“你胡说!”石舞爆喝一声道,“初一说了,他只是教训了一下钱六,让他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借我们娘子的名头招摇撞骗。钱六自知理亏,挨了揍,还亲自送初一出门的。初一赶在宵禁前回的家,绝不可能是他!”
石舞这一通厉声爆喝,吓得钱东来直接瘫倒在地。
牙婆去拉拽丈夫,又和石舞对骂,“你又是哪里跑来的野狗,在我家里汪汪狂吠?”
“你——”石舞气得倒仰。
颜圆青拉住石舞,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不要和牙婆做口舌之争,混淆了视听。
穆宴辞截断两人争吵的话头,蹲下身,逼视着钱东来,沉缓道:“看起来你平素是个老实人,不惯说谎,否则不会编个这么蹩脚的谎。人到底是不是初一杀的,只要传唤马三和朱公子,一对质,事情真相如何,自会水落石出。可你为何要说谎呢?你在维护谁?莫非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我没有!嗝——”钱东来被吓得眼珠子都直了,满头大汗,两股战战。
颜圆青眸光一转,脑子里灵光一现,似是想通了什么,插道:“我明白了,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下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父亲杀死儿子,这怎么可能?!
穆宴辞起身,深看了颜圆青一眼。
仵作老马眼珠子一转,他从学徒时起,到现在快退休了,手上经过的命案虽说不是特别多 ,太平县毕竟是个小地方,但他毕竟见多识广,刨去那些随机杀人案件,大多是熟人作案。
眼前这个钱东来,虽说作为死者的父亲,是最不该被怀疑的对象,可他的表现确实令人生疑。
“凶手用的是桑皮纸,喷的是金华酒,死者四肢有麻绳捆绑的痕迹,去搜房,兴许能找到这些作案工具。”老马道。
刘总捕亲自带着两个衙役去搜房,章延又打发了几个锦衣卫去帮忙。
不多时,锦衣卫在前厅二楼的一间房里找到了桑皮纸、金华酒和四截麻绳,被证实是钱东来经常独宿的一间房。
刘总捕把钱东来绑回了县衙,等候公开审判。
颜圆青见真凶已经抓到,便打算带着石舞离开。
穆宴辞看着颜圆青朝自己走来,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
初一身上的冤屈被洗刷,颜圆青心情松快了不少。眼前这个酷似赵重九的男子,她说不上认识,也并不打算认识,可他到底帮了她的忙。
就这么不打招呼走掉,似乎很失礼。
可是,交换姓名和住址,那也没有必要。
点个头,也就是了。
颜圆青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她在离穆宴辞几步之遥的距离时,停顿了一下步子,冲穆宴辞和章延一颔首,一福身,什么也没说,便带着石舞离开了。
穆宴辞愣住了。
她认出他了吗?
她对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章延笑道:“爷,您不是好奇颜娘子的夫君是谁吗?要不属下去替您问问?”
穆宴辞回过神来,剑眉微挑,瞥了章延一眼,冷哼一声,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颜圆青主仆俩回到颜宅时,天色已经擦黑。
戚氏已经把小颜闲接了回来,等着颜圆青回家一块儿用晚膳。
颜圆青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她不想自己身上沾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吓到儿子。
儿子打从出生起,就很容易受到惊吓,夜里啼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