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青抬头,单手支着下巴,食指指尖轻敲黄花梨木书案,抿了抿唇,下了决心似的,“闲哥儿,娘想买一份礼物送给、你爹,感谢他对我们的帮助,纯感谢,娘不想让你、爹误会,误会咱们对他有旁的意思,你觉得,咱们该送他什么礼物好啊?”
说完,圆青噗嗤笑了。
她是怎么了,怎么什么话都对儿子说啊,他能听得懂吗?
小颜闲眼珠子亮晶晶的,把鸣虫葫芦放在书案上,捏着手指认真思索了起来,半晌,奶声奶气道:“阿娘做饭好好吃嗷,爹爹一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阿娘给爹爹做一顿好吃的罢?”
圆青愣住了。
请吃饭,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请上门来,未免显得过于亲昵。不如请在外面的酒楼,她亲自下厨,也算是尽到心意了罢?
圆青一把捞起儿子,和她挨着坐在圈椅里,揉了揉他滑嫩可爱的小脸蛋,香了一口,“好罢,就听崽崽的。”
闲哥儿笑得眼睛弯起来,“阿娘,我可以一起去吗?”
圆青怔了一下,她一个人赴约容易招人话柄,不如一家子都去,于是她点头,“当然可以。那咱们就选你放旬假的那天罢。”
闲哥儿点头说好,满脸期待。
圆青是个雷厉风行的实干派,当即和戚氏说了此事,戚氏一直都很想再见见赵重九,自然满口答应。
圆青又提笔写了一张请帖,原本极容易的一件事,圆青却写废了好几张杏红色的谢公笺。反复斟酌措词,既不显得过分熟稔,又不显得过分疏离,终于写好时,已经是晚饭时辰。
圆青吩咐初一送去。这才想起来,并不知道那个人住在哪儿。
应该是在斗金牙行附近的客栈,于是圆青道:“初一,斗金牙行附近比较大的客栈,你都去问问,他们是锦衣卫的人,应该不难问到。”
初一答应着去了。
起更时分,初一踏着夜色回来,向圆青回禀了此事。“主子,那个人住在春风客栈。他答应会准时赴约。”
圆青哦了一声,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这次会面会是怎样的情形。
夜里,圆青照例给小颜闲讲睡前故事,她翻着书页,一字一句地念着,尽量声情并茂,小家伙听得十分起劲,嘴角不时翘起来。
看得圆青心里软得不行,清透的杏眸满是爱怜。
小颜闲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有他房间里的蝈蝈还在不时低吟浅唱。
圆青独自躺在床上,烙饼似的,辗转反侧,一直到三更天还没睡着。
她有些莫名的烦躁,甚至后悔听从儿子的建议,请那个人吃饭,还不如买份礼物送过去,聊表心意也就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他,难道他会做出伤害他们母子的事情吗?
随着请客日期的临近,圆青每晚入睡的时辰越来越晚。
她知道自己这样紧张焦虑,很不正常,可她控制不住。一到了深夜,她就忍不住开始担忧。
万一发生意外,让那个人知道自己骗了他,会怎么样?
万一那个人知道自己如今的真实情况,万一他对她生了不该有的阴暗心思呢,又该怎么办?
万一她和他撕破脸皮,万一他不要脸地动用锦衣卫的势力来欺压她,她又该如何?
……
颜圆青越想越觉得赵重九是个可怕的怪物,他正从阴暗的角落窥伺着自己,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她甚至懊恼地想,当年为何会缠着他做了那种事,难道不是因为赵重九长得太好看了吗?
哎,女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好色啊,都是好色惹的祸。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流水似的无声无息,若是没有黄历的提醒,有时候简直不知今夕何夕。
小颜闲就是家里的活黄历,他每日去私塾上学,都和小伙伴们掰着指头算日期,旬日到了,他们就可以歇一日,不用去上学了。
明天就是旬日,小颜闲牵着娘亲的手,走在灵鹤巷铺着青石板的巷子里,像一只刚学飞的雏鸟,不时张开双臂往前飞一段路,笑得眉眼弯弯。
小家伙一直都在盼着明日能和爹爹见面,爹爹送他的礼物,他都好喜欢。吉平和冯元龙都很羡慕他,因为他们的爹爹已经许久不给他们买玩具了。
颜圆青垂眸看着小家伙欢欣雀跃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崽崽一天天长大,对父爱的渴求也越来越强烈。他虽然很聪明伶俐,也很乖巧懂事,但他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要他完全理解大人的心思,委实是有点强他所难了。
晚上,小家伙有点兴奋得睡不着觉,圆青心里隐隐有些烦躁,读故事读了几行,就不想读了。
“崽崽,明日你见着那个人,就是赵重九,你不要喊他爹爹,可以吗?娘、讨厌那个人,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崽崽,你能答应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