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哥舒翰竟还得寸进尺,称自己病重在身,于军务有心无力,恳请任颜真卿为行军司马。
李隆基原本因为颜真卿是薛白的丈人而心有芥蒂,压着颜真卿在吐蕃的功劳,此时不得不封赏,无奈任颜真卿为御史中丞、充行军司马。
等军队匆匆做好了准备,李隆基亲自到城郊为哥舒翰饯行,等那绵延数百里的大军离开长安,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处置一些别的事情。
近来,天子与宰相都显得十分勤政,日日在勤政楼奏对。
“圣人,高仙芝又上表请求觐见,欲与圣人当面解释洛阳之败。”杨国忠双手叠放在身前,很恭谨的貌样,实则手里没有拿任何奏折。
李隆基并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微微有一些虚言试探之意,听到高仙芝就感到厌烦,立即蹙眉道:“不见。”
这已是高仙芝第三次遣使求见,无一例外地全都遭到了拒绝。
洛阳失守,高仙芝退入陕郡,之后又弃守陕郡,退守潼关。李隆基曾经无比信任、喜爱他,可也正是因此,希望越大,越是失望透顶、怒火中烧,只不过是因为局势危急,不得不遏制住怒气,眼下既命哥舒翰守潼关,必然要处置他了。
洛阳失守这样的大败,不杀不足以平心头之恨,唯一的顾虑是临阵斩大将,是否会招致非议。
“杨卿认为高仙芝该如何处置?”
杨国忠低着头、眼神闪动,应道:“八万大军守的洛阳,却败得这般快,圣人哪怕不听高仙芝的解释,或可听听监军的说法?”
“吴元孜回来了吗?”李隆基向左右问道。
“圣人忘了,他早已返回长安。”高力士一开口就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也是因为近来事情太多太杂,就连他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李隆基侧目一瞥,心中不喜,淡淡道:“召。”
杨国忠心想,也怪高仙芝自己倒霉,这次监军的不是与之一起灭小勃律国的边令诚,若是,边令诚只怕还会包庇他。
不多时,吴元孜到了,他与边令诚一样也是宫中近侍,不声不响的性格却能够爬到高位,乃因他擅于附和圣人的心意。
他十余日前就回到长安候见,但李隆基一直顾不上见他,此时他不说是圣人忘了,而是道:“圣人辛劳,还是该以龙体为重。”
“朕问你,洛阳、陕郡如此大败,为何?”李隆基不肯看高仙芝的三次陈情,更相信身边人的话。
“高仙芝到洛阳,招募的八万兵众皆是市井之徒,难当范阳骁骑精兵,这是实情。”吴元孜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先是如此说道,之后他话锋一转,又道:“但失守得这么快,只怕还有一个原由。”
“说。”
“圣人曾下旨开洛阳仓库赏赐将士,以振士气,但高仙芝克扣了士卒的军粮与赏赐,导致军心动摇。”
李隆基闭上眼,对一切都有了答案,不是他的布置有问题,原来国事坏在高仙芝的利欲熏心。
他冷着脸一挥手,以示不愿再听到高仙芝的任何解释,以冷冰冰的语气道:“当斩。”
此二字一出,杨国忠也是松了一口气。
等退出了大殿,他与吴元孜走过长廊,低声道:“吴将军一言而决,高啊。”
吴元孜回看了一眼勤政楼,淡淡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是日,回到守备森严的府邸,杨国忠在书房中打开他那上了锁的柜子,从中拿出高仙芝那三份奏折。
他也不唤仆婢来,四下看了一眼,把书房中一个金盆摆饰放在地上,把这三份奏折点燃丢了进去,看着火苗将它们卷成灰烬,冷哼了一声。
“怎么可能?”
自隋炀帝开大运河以来,洛阳就是天下河运的大枢纽,大唐一半的储备粮食都存在含嘉仓。高仙芝却说含嘉仓供应不了他的八万兵力坚守洛阳,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说破了天杨国忠都不信,若是真的,怎么可能连他这个宰相都不知?
另外,他虽然极力遮掩此事,但含嘉仓并不是他贪墨的,至少不全是,他也没能耐短短几年就把天下一半的储备粮贪墨了。
过了一会,杨国忠看着金盆上漂浮的灰烬,转念开始思忖自己的人到底有没有动过含嘉仓,那是战备储粮,若不是杂胡突然叛乱,所谓的五百八十余万石也只是数字,不会有人去仔细清点。
再一想,圣人十余年不就食洛阳,这些年间那么多聪明人、用尽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办法使关中粮食充沛,这些粮食是变出来的不成?自开春以来关中就阴雨连绵,今年若遇粮灾,无非是动用储粮赈济,可圣人似乎不愿承认雨水伤苗,他也只好不在圣人面前说这些扫兴之事。
杨国忠眼神中泛起狐疑之色,起意要去查,可这些账目千头万绪,想想都让人头疼。
末了,他喃喃道:“管它呢,叛军已攻占洛阳,死无对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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