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拥抱来进行片刻的重温,夏邻学将这种温习仪式化。
陆晨怡粉雕玉琢的女儿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凄切。
他看着婴儿小小的翘鼻子,他在想,这其实更像我,那张秀气的还不过樱桃大小的嘴巴,可以更像她。
夏邻学的癔症发作,自虐般哀悼他和她夭折的未来。
有一根引线的银针,用铄铄寒光歪歪扭扭地缝着他溃烂的心。
*
远方,肖莎打了个喷嚏。
姑姑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是不是感冒了?最近穿的太少啦?”
文英奇抽出纸牌也打了个喷嚏,吃味地抢着说:“感冒就要睡觉增强免疫力,这都快十点半了还不睡可不得感冒。”
“你姑奶还没到睡什么睡?你爸那边的亲戚也不常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跟人家甩脸子。”
文英奇崩溃道:“我不是真得叫她姑奶吧?一初中小孩儿我叫她姑奶,妈你放过我吧,我明儿还得上班呐!”
姑姑埋怨着端出盘金灿灿的炸货摆在桌前,香气扑鼻煞是好看。
文英奇刚要伸手,被母亲宠溺地喝道:“再等等,再有十来分钟你姑奶就到了。”
文英奇的姑奶今年刚满十六岁,年纪小辈分大,明年开春即将正式转学入本市重点高中尖子班。
转学前她母亲特地和姑姑打好招呼,叫文英奇帮忙熟悉熟悉环境。
按理说城市越大教育资源越好,可坐落在铁路区的铁路一中却反其道而行之,除却地理位置差点儿意思,师资条件教学环境无一不考究。
接连几年显山露水出了好些个优秀毕业生,被评为省先进高中,排名前五的人才孵育地,吸引了周边一干家长趋之若鹜把孩子往一中送。
听说小姑奶挑灯夜读,收到录取通知方鸣金收兵终于从父母高压下换来一个轻松的寒假。
电话在手边振动,肖莎本以为是姑父叫她下来迎人。
接通后才听见孟流星支支吾吾地问她还醒着吗?
电话那头文英奇听声音像孟流星,于是百无聊赖大声道:“是流星吗?叫他上来一块吃饭呗。”
姑姑平白拍了下文英奇的手背,眼睛一斜。
“不用了,我去找他。”
大半夜吃油炸食品容易腻味,孟流星习惯清淡饮食他肯定吃不下,况且电话里他的意思是希望肖莎下楼。
她站起身来凑到窗前拉开印着繁花的米白色流苏窗帘。
单元楼有人喜养昆虫,在阳台晒了一窝四处窜爬的冬蝈蝈,鸣声浑厚如吟。
密密麻麻的星斗庞然眨动。
孟流星推着他骑得发旧的自行车,伴着星网和蝈鸣等她。
头发树磷般蜷曲,脖颈上多了条织的细密的厚实围巾,搓着双手呵冷气。
和肖莎目光相触,用口型说了句晚上好。
*
肖莎下楼声渐远,姑姑迫不及待兴师问罪。
“你说你,”姑姑横挑鼻子竖挑眼,发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触。
文英奇抗议道:“我又怎么了?”
“你说你干嘛拦着我给你表姐介绍对象?你妈我找的那些都是年轻有为……”
“都快四十了还年轻有为呢……”
文英奇又不是没见过老妈手里那几个“青年才俊”个顶个的毛病多,不是秃头就是癞。
再不就是看着人模人样举手投足抠门小气得紧,就算是相亲也不能饥不择食吧?
“跟我犟!好,不是年轻有为,年龄大点儿又怎么了?多省心呐!
难不成让你表姐找个孟流星那样的,天天给人家送货也不上学不上班,赚的那仨瓜俩子还是从你表姐嘴里抠出来的。”
她早看出来了老妈对孟流星有意见,文英奇不服气地还嘴。
“说的这个吓人,孟流星人家民大的,可比你介绍那几个好多了。”
“甭管他哪个大,他学位证拿到了吗?你呀,你也长点儿志气,你找个好工作,到时候妈也跟着沾沾光,我要是孟流星的妈,我得愁死,你可别跟他学,天天也没个上进心。”
姑姑一指头戳在文英奇太阳穴边。
文英奇吐着舌头,心里老大的不服气,不过她也没法反驳。
孟流星算是毕业了还是辍学她也分不清。
同属一片大学城,对他,文英奇有唇亡齿寒的惋惜。
其实孟流星是毕业了。
他实在得为自己正名,远程交毕业设计也不违反校规。
但现下单元楼外孟流星鼻子发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疑惑问道:“谁骂我呢?”
说着扯下围巾,系在了同样呵着冷气的肖莎的脖颈前,系前做出个献哈达的动作。
肖莎不施粉黛,忽闪忽闪的睫毛眨着,和他咫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