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每到冬日,最盛的席莫过于全羊席。文楼还专从南直隶其他府征招厨师来烹煮。主菜用金盘盛,叫三羊开泰,围碟总有九个,诸如金钱羊肠、干切明照等,外加十个热菜,几盘点心。 是以各家商贾宴客都以全羊席为首选,别的席面就不够好看,瞧着心不够诚。 林月回也只能顺势迎合,但等隔壁那桌席面陆续上菜后,她就让人把两边的门关合,又放下厚帘子。不过总感觉还是有股羊膻味,拿帕子掩了口鼻,就算给她布菜,她也只拿玉箸挑挑拣拣,最后放下。 实在吃不下,她看林瑞吃得欢,心思转换间便开了口,“大哥你明日要去讨债,先去城西那开花纱行的徐家要。他家今年这花纱卖得好,从我们这进了许多纱锻,却翻脸不认人。从别家进到更便宜的纱锻,想弃了我们林家还不给银钱。” 林月回最厌恶这类人,眉敛黛颦,“你到时也不用去他家侯着。直接上铺子那里要,进门见掌柜的就拿欠条要银子,不给的话,直接坐那。等来个主顾就把这事说一遍,记住不要撒泼,要讲理。但凡他要点脸,这钱都不敢再拖。” 她连上次对钱家都没有这般过,但这些人家就得做得狠些。直接断了往来,免得还能没皮没脸赖上来。 每户人家她都大致说了些,招数各不相同。虽然林瑞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咂摸出一点味来,“他们是不是哪得罪你了?” 林月回倚靠着黄花梨木椅,不假思索道:“要说得罪吧,还真有。那徐家的大小姐在席上说姐姐是老姑娘,挑来挑去挑不到一个好的。 陈家的小儿子,就是在大街上追着你骂,说你是个莽夫的那个,他转日来我铺子给他那小妾买个不值钱的玩意,还要嫌我铺子东西成色不好…” 她一点也不觉得记仇是什么坏事,这些仇她要么当面报,要么就等着,反正女子报仇,十年八年不算晚。 林瑞咽了口唾沫,这些事得追溯到今年春初夏末了吧,这记性实在是可怕。 但他心里本还没什么底气,得了林月回一番指点,吃过席到府里时,就与顾蕙说起这事来。 顾蕙正让丫头把银镶玉满冠给卸下来,搁在那黑漆描金妆奁盒。听了此话连忙打发她们出去,自己挨坐到床沿边。 颇有点急急切切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林瑞让人把那红袍拿来左比右比,有些自得,“禧姐儿还说,要是我能把这些账给讨回来,爹至少给我包这个数的红封。” “一百两啊,”顾蕙觉得这个数也够多了。 林瑞急的忙摇头否认,“什么一百两啊,是一千两!” 顾蕙感觉自己眼里都放光了,一千两银够他们给圆圆买座庄子或是大院子了。 急忙站起身给林瑞拉直衣裳,正色嘱咐林瑞,“那你可一定要尽心去讨才成,不为旁的,就是这一千两银也不能扔啊。” “这还用说,”林瑞把那件红袍穿上,镜里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还是十分满意,显摆一会儿搂着顾蕙道,“所以我上次没说错吧,跟着我爹干,一年倒贴,跟着妹妹,她吃肉我们就能喝上汤。” “富贵靠妹求。” 顾蕙之前没见着好处还半信半疑,现下倒是真切信了。这个承宗的活计还得是妹妹来,要是旁人哪里会想着他们呐。 瞧瞧都还没如何,就先给他们这房揽了活计。顾蕙要说之前还有些别扭,这会儿倒真是全都放下了。 哪怕还没得到这笔银钱,可她就知道,这件事做不得假。 一时两人私底下又说了不少话,商量着到时候将宅子买到哪里才合适,直到灯烛燃尽屋里说话声才渐息。 第二日起早,林瑞就穿上那件暗红绣虎纹袍子,配了双簇新的黑靴,又在腰间挂上盘花剑首七星精钢剑。身后跟着五个身强力壮的护卫,威风煞人,不像是去讨债,倒像锦衣卫去查封官宅。 一时也不要坐马车了,要骑着那匹红棕色大马,忙不迭跨马登鞍,顶着簌簌寒风往城北去了。 那花纱行才刚开门,里头只有掌柜并一个伙计,林瑞拿了欠条跨门进去就说要讨债。 那掌柜有一双活似老鼠的眼睛,哪怕见了他们几个大汉,双腿直抖,却推脱道年底各项银钱支出手头紧,林家是大行了,等开春再给。 林瑞忍住脾气,想起林月回说要讲理,遂说:“成,掌柜的你忙你的。” 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定主意不走,他是个看不懂眼色,又把讥讽话当做耳旁风,别人给他斟满杯茶上来,他也只径直喝一口,还道:“下次别倒那么满,瞧瞧水都洒了。” 把那掌柜差点气个倒仰,撵也撵不走,骂也没用,就随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