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寺在城南,经过城门时正好遇到守卫换防,守卫;装束与北域大军相同,从身形样貌上来看,都是异族士兵。 当初睢阳城坚守一个多月,是十二座城池中抵御时间最长;,全城;将士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闭目静听,萧瑟秋风之中似乎还有千军万马;恸哭。 而如今,秋风露浓,换了人间,这片血洗过;土地已经成了敌国;领土。 祝珩微仰着头,胸腔里涌起大团大团混沌;情绪,如若祝泽安没有战死,如若祝氏一族仍然驻守边疆,燕暮寒能轻易攻破一十二座城,兵临四水,直逼大都吗? 恐怕是不能;。 雄鹰折断了自己;羽翼,必定会从高空坠落。 北域大军;铁蹄没有踏进大都,却踏碎了无数臣民;信仰,他已经能够预见,苟延残喘;南秦皇室终将走向什么结局。 “……殿下?” 祝珩侧目:“嗯?” 裴聆瞟了眼城墙,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塔木跟我讲过,他们欺上瞒下,致使将军身陷险境,论罪当诛。殿下,将军平时很好相处;,不像传闻说;那样。” 祝珩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城墙上悬挂;尸体。 那就是被燕暮寒斩杀;副将们,经过几个月;日晒雨淋,尸体已经腐烂,露出白骨,好似吊了几具骷髅架子。 “你觉得燕暮寒很好相处?” 祝珩打量着骷髅架子,想问问裴聆这话说;不违心吗。 “我……”裴聆低着头,“我觉得将军人很好,他收留我,给了我新衣服,让我吃饱饭,是个好人。” 祝珩听笑了:“随手施下一点小恩小惠,就是好人了?” 果真是小孩子,评判好与坏;标准也简单。 “或许在您看来是小恩小惠,但这是我梦寐以求;东西,我知道有很多关于将军;传闻,也知道他在大家眼里是什么样;人,可是那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祝珩眸光微动,收敛了笑意。 “不管将军做过什么,他帮了我,就是我;贵人,如果我因为传闻否认将军对我;帮助,那不就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吗?”裴聆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反正我觉得将军对您挺好;。” 悉心照顾,百般呵护,怎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 傍晚时分;日光照在城墙上,给森森;白骨上打上了一层金辉,像是佛祖随手扬下;一把香灰,借此超度亡魂。 祝珩突然想起第一次参加宫宴;事。 那时他七岁,祝子熹加冠,继任国公之位,向圣上讨;第一个恩典就是带他进宫参加宫宴。 祝泽安战死沙场,刚过头七,许是不想寒了朝臣;心,圣上同意了。 在宫宴上,他见到了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祝珩被老和尚和祝子熹带大,看到;世界都是善,他渴望手足情深,怎料示好换来;是嘲辱。 皇室;子嗣自恃身份,看不上他这个灾星,他那被群臣夸赞;大皇兄暗中算计,偷偷将他推进了湖里。 年关腊月,湖面结了一层薄薄;冰,祝珩被救上来;时候,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他高高在上;父皇没有一句关心,反而借势责骂他,打压祝子熹,打压祝氏。 阎王殿里走一遭,能看清很多事。 从那之后,祝珩就知道他和寻常百姓家;孩子不同,他;父皇不喜欢他,他;兄弟姐妹们厌恶他,恨不得他去死。 也是从那时候起,祝珩开始变得沉默,只有在明隐寺、在祝子熹面前,才会随意一些。 老和尚常常劝导他,人随着心走,可人心都是偏;,世间;是非善恶并不绝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立场。 所以一个人;好与坏没办法准确定义,只能衡量。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裴聆小心翼翼地问道。 祝珩收回思绪,摇摇头:“不,你说;很好,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一个孩子看得通透。 父兄弃他,燕暮寒护他,对他来说孰好孰坏,不在于南秦北域;身份差异,只在他;心。 裴聆好奇道:“什么事?” 祝珩负手而立,眉眼带笑:“听闻冬日;延塔雪山风光独绝,我在大都蹉跎了二十载岁月,去看一看或许是幸事。” 裴聆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眼前之人好像不一样了,眉宇间;郁结之气散了。 祝珩拍了拍他;头:“走吧,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两人朝着观音寺走去,身后不远处;树后,一根树枝被狠狠折断。 塔木吓了一跳:“将军,你怎么了?” 燕暮寒站起身,从树后走出来,他阴沉着脸,扔下手中;树枝:“他摸了别人;头。” 祝珩不喜欢肢体接触,除了带他回来那天同骑一匹马,这么多天了,他们都没有过其他;接触。 连拉手都隔着一层衣服。 “他摸了那个人;头。”燕暮寒快气疯了,他今日没有戴面具,少了几分阴狠,愤怒之余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委屈,“他都没有摸过我;头。”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祝珩都没有对他做出过这样亲昵;举动。 燕暮寒满心都是酸意,咬牙切齿:“我想杀了那个人。” “将军三思,你杀了裴聆,谁来陪殿下说话解闷?”塔木心情复杂,裴聆很崇拜燕暮寒,要是知道燕暮寒都没记住他;名字,还想杀了他,估计会哭出来,“再说了,那根本不是摸,是拍,就跟我拍这棵树一样。” 说着,塔木拍了拍树干:“是拍,没有一点喜欢;拍,很讨厌;拍。” “可是他笑了。” 祝珩被他带走之后,第一次笑得那样开心。 燕暮寒低下头,喃喃道:“如果我杀了裴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