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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1 / 2)

“秋乏冬困,爷早些安置,五更天便要起,上朝忒早了些!”

春蕊在抱怨,朝政大事她不管,她心里只有他。十指灵巧的给他脱袍除靴,试了试水温才放心的给他泡脚。这些现在都可以交给丫头们做,可春蕊不愿意,身份的改变不变得是她那份心。周彦邦被服侍惯了,习以为常,由着她摆弄。

“新制的里衣,爷试试。”

试什么,他周身针指都是她,怎会不合适,多费一道事。周彦邦摆手闭目,躺在了床上。鸳鸯枕,锦衾被,因着他不喜欢,便没熏香。银钩红帐,放下来便是两人的一方天地。春蕊往他胸膛靠了靠,周彦邦触碰到她绸缎般的秀发,柔顺冰凉。

“爷和夫人总互不搭理,我心里面上也难过。爷也该去夫人那坐坐,总待我这里,叫人讲我霸着你。”

“她为难你了?”周彦邦都要睡着了,提起苏锦心中差点要忘了她。

“爷可是错怪夫人了,阖府里都知道她对谁也没个重言语,从不端夫人架子,跟咱们府上的夫人小姐大大的不一样。”

哼!对谁都不重言语?为何对我恨的牙痒痒,什么话都骂的出来。

“前些日子你们斗嘴,都在气头上我不敢劝。爷可知你不在的时节,老夫人连带着那院儿里头二夫人、三夫人和几位姑娘,想着法儿的折腾夫人,站规矩、捱申饬可没少作践。咱们姨娘也糊涂,跟着吵闹。咱家奴仆又多,有点风吹,就全动起来。看热闹的,背后说嘴的无处不是。夫人也奇,真真是好性儿,说什么都可,骂什么都听着。拳头打在棉花上,让老夫人一点主意没有,这些她信中都告诉你了吗?”

她竟然一丝一毫也没提起过!周彦邦心下一动,除了那一封家书,余下皆是报平安。‘顺遂’‘安康’不看也罢,他知道余氏刻薄,却不知她如此能忍让,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他不屑于费心思在内宅事务,却不知她受了许多委屈,偏嘴上还要找补。

“那是她做人妇、为儿女应该的。”

“哎!”春蕊叹气:“孝顺归孝顺,恭敬归恭敬,应该归应该。可,爷您想想,她才多大,大姑娘还在老夫人怀里撒娇。她日日悬着心,各个看她笑话。她又无父母兄弟,心中的不自在连个说的人都没。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怨,何况她还这样小,咱家您也是知道的,哪个不被攥在上房手心里……”

春蕊摆弄着他衣襟的盘扣,似是试探似是劝慰。

“说起来好笑,夫人还赌咒发誓不再跟爷说话,使起性子来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爷同孩子置气可是器小了。拌嘴算个什么,只因你们两个人都顶着不肯服软,白眉赤眼的让人笑话。一日日的不说话不见面,成什么了。旁人倒罢了,老夫人那里,越见不得你好,您越要好。要我说,爷该大度些,让着她些。夫人年纪尚小,难免还有些小姐脾气,又是才来咱们家。所以,爷先给个台阶下,夫人爱什么,你就送。爷不好意思,我去送,礼多人不怪,爷再常去坐坐,一处待久了见面三分情,也就好了。爷们在外头自然要尊重母亲,背地里对夫人还是要体谅些,夫妻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呢!”

周彦邦沉默了,真正戳中他心的话是‘她没娘家’。回门那日,她姑母也是让他一再担待。比之洒金街上初见,何等的肆意泼辣。再比之今日的隐忍,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想来世事变迁,她家中几经变故,也吃了许多苦头。

他又想起他们吵嘴后有一日,他路过山亭子,她还在老地方,依旧是瓶罐碗碟罗列,不知在捣鼓什么。绿意融融中她稚嫩的面容,认真的样子,叫人不忍打扰。他站在底下仰望,她坐在亭子间俯视,相互间都看到了彼此。念及她幼,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想,只要她先站起来服个软,那么,此事也便罢了。谁想本该先请安的她却只是坐着不动,他望她,她回瞪他。目光交错处,一点儿也不肯低头!怒目相视,叫他如何怜惜?本来一点怜悯之情,随着她的倔强也烟消云散。见她如此执拗,心知她还在赌气,本想打个招呼说上几句,又恐碰壁。况他自己还有事在身,索性拂袖而去,他走他的路,她过她的桥。现在思忖,这样闹下去终究也无趣,还是自己气量小了,不该同她认真。

见他许久没言语,春蕊以为他睡着了,或是不同意,小声的询问:“只是不知夫人爱什么,我去正房处打听打听。”

“不用。”他知道该如何做。

夜深了,秋也深了,树梢晃动处,寒鸦惊厥而起。苏锦在孝祠堂里给父母上香祝祷,抬眸望着窗外昏暗的月影,被浮云遮蔽后,竟一丝儿光亮也全无。穷秋朔风起,地始冻,水始冰。往年这时节,她会央求母亲陪她睡。可如今呢?父母变成了冰冷的牌位,他们离开她很久了!

“常言‘立冬头碰头,遍地起坟头’,今年这个冬,不晓得路边要添多少冻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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