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秩序,其实是一种很变扭的制度。 首先,强调人身依附。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绝对的控制权,形成了严苛到极点的尊卑上下体系。 其次,强调奉公恩赏的契约精神。我替你干活,你给我好处,君臣双方各司其职,各有权利义务。 再次,强调家名之下的集体主义。君上虽然是君上,但家业并非你一人所有,而是家名之下整个姬武士团的共同财产。 这种扭曲的君臣关系,源于武家集团对所有制的特殊理解。 例如一个农夫买了一头牛耕地,耕牛老了之后,农夫可以无情得把耕牛抛弃,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耕牛虽然在这块土地上劳作,但是没有土地所有权,它只是农夫买来的工具,甚至它本身的所有权就是属于农夫的。 农夫对耕牛予取予夺,甚至杀了吃肉,都是合情合理,因为土地和耕牛的所有权都在农夫手里。 但如果农夫的头上有一个皇帝,皇帝把这块土地赐予了耕牛,让农夫负责带领耕牛劳作,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耕牛拥有土地所有权,土地收益有耕牛的一份,农夫甚至是耕牛的公仆,没有权利把耕牛抛弃,甚至有义务给耕牛养老送终。 耕牛未来的不同宿命,归根结底是所有权问题,是耕牛是否拥有这块土地的所有权问题。 武家制度的纠结,也在于此。 一方面武家制度讲究服从,上位者对下位者绝对的压制。另一方面,家业是属于上位者与下位者共同所有,下位者确实有一份。 所以,许多外国人看不懂的奇怪事情就发生了,例如下克上。 从尊卑有序的角度看,下克上是不义的。但从共同所有权的角度看,下克上如果是为了家业延续,又是大义凛然的。 这就导致武家义理难以自圆,武家政权难以稳定,因为这武家天下,底层姬武士她们真的有一份。 也就是在火山海啸四起,生活贫苦,朝不保夕的岛国才能形成这种古怪的矛盾的理念。 既不是私有制,也不是公有制,更像是抱团取暖,一起讨生活的贫穷共同生产主义。 细川藤孝的苦恼也源于此。 一方面,她与斯波义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未来更有希望怀上孩子,成为神裔之母,她当然是全心全意站在斯波家这边。 可另一方面,她是和泉细川家督,她要为细川家名下的姬武士团考虑。 如果她为了斯波家的利益,选择牺牲了细川家的利益,那么细川家名下的姬武士团就会对她不满。 细川家臣团能够容忍她排除异己,掌控实权,但她如果敢拿细川家的好处补贴外人,就没法忍了。 细川藤孝想了想,叹道。 “光秀,此事非我不愿,而是不能。 我好不容易借余吴湖合战,压住了家中反对者,要是在恩赏之事上做错选择,继位家督之事恐怕要再起波澜。” 战争就是钱!钱!钱! 发动战争需要钱,持续战争需要钱,停下战争也需要钱。 对武家而言,土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钱,铜钱粮食都比不上土地的价值,更何况斯波家也许给的是斯波粮票这种一言难尽的纸片。 细川家已经为斯波家流了血,那么斯波义银就应该拿出足够的恩赏犒劳盟友,这才符合武家奉公恩赏的理念。 如今明智光秀私下想要让细川藤孝放弃,细川藤孝真的很为难。 明智光秀叹道。 “斯波细川两家,终究不是一家人。 但是,藤孝呀,若是细川家有意成为神裔一脉,跟随津多殿走上神坛,就必须摒弃眼前蝇头小利。 只有细川家真正成为斯波家的一部分,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明智光秀并非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但她还是坚持希望细川藤孝能够主动降低恩赏。 因为鸠占鹊巢之策,是要把别人的姬武士团化为斯波家的根基,不是用斯波家的好处填肥别人的胃口。 如果每个被斯波义银睡过,生下孩子的姬武士,都要顾及自家姬武士团的利益,那么鸠占鹊巢又从何说起? 只有姬武士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男人,舍弃自家姬武士团的利益,把自家融入斯波家,鸠占鹊巢之策才算是成功了。 简单来说,什么时候细川藤孝与细川家臣团以神裔自诩,愿意考虑斯波神裔的整体利益,斯波家才算是真正吞掉了细川家。 这就是明智光秀的努力方向。 斯波义银已经为了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