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陈娇娇却在说命运。
知可为而为之的是正常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才是真正的勇士，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整个命运悲剧。
司洋被蛊惑，只说：“愿效犬马之劳。”
他盯着陈娇娇的表情，从谨慎，到欣喜，然后露出笑容。
司洋想:已经足够了。此生能让娇娇为他展颜，已经是最大成就。
只要她说，只要是她说的，不管什么，司洋都会肝脑涂地。
司洋甚至想感激乱世，乱世，他才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陈娇娇说的对，他没有信仰。
但是也不对，她就是他的信仰。
陈娇娇站起来:“我要离开北平。”她说，“你愿意跟我走吗？放弃你的学业、乃至生命。重建一个国家或者只是徒劳。”
司洋点住了她的唇:“您就是我的信仰。人为了信仰活，为了信仰死，都是本能，都是幸福。”
＊
司洋牺牲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金立身作为大学讲师留守北平，他抱着同事方彬大哭:“那个傻子。”他说。
“他死了。”
“陈娇娇误他，陈娇娇害他。”金立身是不耻的，司洋仰慕陈娇娇一时，陈娇娇害司洋一世。
方彬不置可否。司洋未必不幸福。
这五年，司洋与陈娇娇在前线，在后方。
他们是战地鸳鸯，最肆意洒脱的存在。他们刀尖上舔血，也曾在雪夜里彻夜跳舞……
他们的快乐简直是一定的，末日狂欢，抵死缠绵，每一天都当成了生命的最后一天。
半年前，方彬曾经遇到司洋，北平尚好，上海的租界也相对更安全些，以司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方彬苦口婆心，但是司洋不，司洋追随陈娇娇，就像流星永远追逐太阳。
他对方彬说:“我别无遗憾，人的生命有长短，也有宽窄。我如果明天就死掉了，我也并不觉得遗憾，因为我这五年的每一天都比所有人幸福。”
“因为我和我的神明在一起。”
方彬于是知道，他说服不了司洋。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狂热的宗教徒，因为他们的世界由信仰构成。
而司洋的信仰，是陈娇娇。
＊
陈娇娇收到司洋的死讯。
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她表现得并无任何不同，甚至任务她依旧完美完成。
她大概从来没爱过司洋。
她以为。
但是人们很好奇，直到战后，直到身居高位，直到陈娇娇成为了一个难以企及的神话，她一直没有结婚。
陈娇娇活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她致力于我国荒芜的外交事业，一点点垦荒。
在战争年代她是最好的战士，在和平年代她是绝佳的外交官。
但是她一直没有结婚。
后来，有学生问她，陈娇娇愣了一下，回答:“我嫁给了我的信仰。”
所有人都以为她说的是她的政。治生涯。
方彬忽然意识到，陈娇娇说的是司洋。
后来，陈娇娇一直是一个漂亮精致的老太太，直到她白发苍苍，她照样穿旗袍、涂口红、喝香槟、穿高跟鞋。
陈娇娇看到了一个晚辈，确切说是两个，小情侣你侬我侬。
她随口问:几岁了？
女孩子腼腆:二十岁。
陈娇娇微笑着说:真好。是最好的年龄。
她终于吐露心声:人果然不能在太年轻的时候遇到太惊艳的人。是幸福，也是灾难。
第二天著名外交家翻译家与世长辞。
＊
陈娇娇正巧在电视机看新闻，《历史上的今天》，因为同名，她多看了两眼。
电视中的女士白发苍苍，主持人罗列着她的生平事迹，那些绮丽的民国往事一言带过。
陈娇娇在电视机前驻足良久，等司洋来叫她出门赴宴的时候，这才发现女孩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了啊？”司洋把人搂进怀里，“产后抑郁了啊？还是最近太忙了？我让人帮你手，不不，我亲自来……”
陈娇娇闷闷的，她说:“不，我只是觉得我们生活在最好的和平年代，所以才有这样最好的生活。”
生了女儿之后陈娇娇整个人都柔软下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愁善感？
陈娇娇指了指电视:“她说，她到死都没有等到她的风雪夜归人。”
电视的片段中，年轻的男女在照相馆拍了一张模糊的相片，因为岁月的流逝已经模糊不清。
照片定格的年轻男女，身材气质俱佳，男人硬挺帅气，女人光彩夺目。他们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