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旺图担忧的语气中仍掩藏不住欣喜,虽然这已是他第三次做父亲。 鼻尖的雨珠顺势而下,他越过他走进木篷,从手边抽出一根竹简,写下了两个字:末尼。 这是他耗尽全部气力所窥探到的箴言,也是刚降生的孩童此生唯一的指引。 他走出木篷,劈山直下的闪电印在面前男人刚毅的面庞上。 轰鸣的雷声中,他将竹简递到他手里,低沉的嗓音接近嘶哑。 “族长,我虽能预言凡夫命运,却不能言语真佛二三……” - 桑罗看着眼前颓然的末尼,他的容貌仍是最后一次见他时的稚嫩模样。 但他清楚,现实中他早已变成了沉着从容的少年。 可是孩子,为何你深陷于这场梦境,为何你心中明知答案,却还要一再重来…… 他默然片刻,仍是将沉重的叹息化作了叮咛。 “孩子,如今你心识半开,没有领悟到佛法真要,所见世间万物便与众生无异。 等你修持到某种境界,你的阿父阿亲就会换一种方式与你相见。” 末尼跪坐在河滩边已泣不成声,但老者说的每句话他都能清楚听见。 “我无法预知你今世的苦难,但只要你肯沉息观照自己的内心,你就能发现本就属于你的真挚佛心。” 桑罗的声音越来越沉,在即将消失之际,他说出了今生最后一句祝言。 “末尼,记住你的名字。要像珠宝般,照亮整座舟岛,普渡万千众生。” 一阵山谷寒风袭来,桑罗朽迈的身躯如尘灰般被吹散。 他挣扎着站起身,试图抓住他衣衫的一角,刚踉跄地迈了几步,就听得身后小白马尖利地鸣叫。 再次睁眼,意识回到了寂静的佛堂。每次入定,他总坠入这场舍不得醒来的梦境。 他将桌台上燃尽的香灰倒回炉中,漫步至屋檐,连成线的雨珠正簌簌落下。 眼前的群山被云雾笼罩着,今年舟岛的雨季似乎比往年提前了许多。 院落中噼啪的雨声仍掩盖不了此起彼伏的蝉鸣,或许是因为夏安居的日子快要到了。 他返身回到佛堂,重又燃起三支线香,眼前的观音铸像仍与往昔无二致。 他在绣满莲瓣的拜垫上再次盘腿而坐,脑海中浮现他初次从梦境中醒转的画面。 五岁的末尼第一次走出定境时,心中顿痛的余温犹在,他伸手摸摸脸上残存的泪珠,突然知晓了这便是痛苦。 胸口处骤然生出密密麻麻的小刺,在每个他无法预料的地方落下、反复碾压。 幼年的末尼不知所措,只能伏在观音铸像前放声大哭,鼻尖却忽地传来一阵悠扬清香。 一句偈语在心里不停盘旋,他反复默诵,成为了他人生中参悟的第一念。 时过境迁,如今他已能平静地凝视与他齐高的观音像。 他唇齿轻启,与记忆中五岁的自己重合。 “此乃痛苦,当知痛苦。” 嗓音纯净,盖过蝉鸣。 - 如也独自走在回居所的路上,经过大殿堂时空中飘起了雨,她返身快跑几步,顺势躲了进去。 舟岛的雨总来得突然,她昨日洗的长衫还未干,身上这件再淋湿就没有可换洗的了。 一阵凉风吹来,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上次有这样的冷意还是和离尘看日落那天。 淅沥的雨声渐大,她站在折门边左顾右盼,不知这场阴雨何时才肯收场。 身后平日僧侣众多的殿内此时空无一人,只剩一片烛光在风中摇曳。 她环抱着胳膊,犹豫再三,还是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殿内的烛光倒映在灰亮的地砖上,整个殿堂被衬得像是艳阳天,把她身上粘附的寒意也一并燃尽了。 她走到金身佛陀的塑像前磕拜了三次,刚起身,镂空的木窗忽然卷进一股疾风,供桌烛台边的一盏佛前灯被吹灭。 她急步小跑过去,从包里熟练地拿出火柴划燃,火光相接时她的目光扫到佛陀塑像的身后。 她好像曾见过这个地方。 记忆中快速闪过几帧相似的画面,她凝神回想,却被蹿高的火舌烫到了指尖。 她吃痛地惊呼,侧面的角门忽然从里被推开。 呼吸停滞了片刻后,她看清了来人的脸,竟是无尽。 他抬眼看向她的表情同样错愕,但随即又很快恢复了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