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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煞(1 / 3)

暮色缱绻,融光缓缓。

鸾华宝殿早早映了福灯,红绫满堂。

俯首弓腰的太监婢女们疾步穿行于不同堂门宫口,却步履嗫嗫无声,恭敬礼至,只余几位掌事嬷嬷和监丞在殿口清点物仪的声音。

而那盖着合欢鸳鸯红帕的簪钗珠冠正一案案送至殷玟面前。

“殿下,如此妆便成了。”

姜尚仪放下口脂,细细端详起描染良久的美人面。

元熹帝姬殷玟是难得一见的姝色,这自不必说。

但姜尚仪自幼便在宫中伺候,见惯了环肥燕瘦,也不得不暗自惊叹于这容颜气韵的合宜。

润一分烟媚灼人,枯一寸霜艳难近。缓眉灵盼,琼鼻樱唇,最难得的是冰肌玉骨,映着眉心一点朱砂痣,生出几分宝相的灵。

美人在骨不在皮,殷玟便是只留个扶额的侧影,姜尚仪都觉得可以寄于丹青。

只可惜......这份美也要有人会品。

只忠皮肉之欢,狎妓嬉游者,未免唐突佳人。可这世道之下,香消玉殒消磨久,姜尚仪又何曾少见?

去年年终,大周与北境瓦剌鏖战良久,几近穷兵溃败,国境难支。

自那时起,宫廷画师开始频繁为元熹帝姬作画,文人骚客几句附庸风雅的颂词更是在民间广为流传,元熹帝姬忽然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掌上明珠。

更成了风雨飘摇中大周的象征。

姜尚仪浸淫宫廷,早已嗅到这风声的隐示。

兵败,元熹帝姬便是绥靖和谈的添彩,和亲蛮夷;险胜,元熹帝姬也是权势斗争中的美人礼。红颜薄命,自是如此。

而镇威大将军燕靖初异军突起,围杀瓦剌,挽大周于大厦将倾,以寒门根基受封大周唯一的异姓王,凯旋京都。

为显皇恩浩荡,荣信表嘉,圣上一道赐婚圣旨,就将殷玟指给了燕靖初。

帝台灵姝与草莽军煞,在门阀清贵代代相结休戚与共的当下,总显得滑稽非常。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自古常理。

姜尚仪向来对军痞子印象不佳,更何况这位异姓王短短几年内便执掌虎符,靠的不仅是常胜军功,还有恶煞之名。

传闻,燕靖初异形高壮,面容崎岖难言,乃是个毁容之人。手段比之生啖血肉的蛮夷更为狠绝,是位阴煞转世的将星。

这样的人,血泥里滚来的,怎会熨帖细心化成绕指柔呢?

几近而立,犹未婚配......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可怜元熹帝姬为先皇后遗珠,早年流落民间,命途颇为坎坷。后因与先皇后极端肖似,被当地承宣布政使发现,才得回返紫禁,没享几年泼天富贵,就成为了某些人的棋子。

姜尚仪思及此,暗自婉叹,面上却盈着喜色称赞:

“殿下眉心痣生得极好,嫣嫣红,是富贵福相。”

殷玟将视线从镜中收回,笑说:“哪里是命胎里带的好痣呢?早年在丰州睡草庐,被虫豸咬了,不巧是虫疫,险些烂了脸,幸好老郎中有方,救得及时也就只留了块小红斑。”

丰州虫疫,闹了挺长时间,也死了不少灾年里逃荒的难民。

流民无粮难赈,便在虫疫里化脓烂疮,死了一把火化成灰烬,流民与虫疫,两难自解。

这是一桩隐事。

殷玟长长的眼睫轻颤。

元熹帝姬容仪端庄,陛下常赞柔嘉表顺,性情在所有主子里也是最柔和的。

此时说起晦暗的旧事,只作寻常人唠家常的语气,翦水秋瞳里汪着水,甚为可亲。

姜尚仪心中莫名酸涩,也就带了几丝真情:“否极泰来,权当积着福气呢。”

殷玟不言语,只笑着点头,看不出信不信,也分不出是否受用。

此时殿内又进了一教习嬷嬷,屏退了些不必要的婢子,俯身给殷玟见安:

“殿下,禀圣上意,送了些润骨香肌的滋补药丸给您,且在礼前服下吧。”

此话一出,本默不作声在旁的一宫装少女几步向前,夺了那案上的药,冷声冷气地道:“谢圣上赐恩,殿下现下脾胃虚着,等喝了热羹奴婢再送殿下服药。”

殷玟:“钟檀,不得无礼。”

那少女颔首,顺着呵斥就带着药丸玉瓶站在了殷玟身后。

教习嬷嬷见状不好强逼,转了转眼睛:“殿下向来葵水虚亏,身子羸弱,这是太医院特地为您调配的补药……殿下吉时之前请记得服……”

殷玟笑不及眼底:“难为嬷嬷跑这一趟,回去只管回差,多谢父皇垂怜体恤。”

“奴婢分内之事……嗯,不知殿下这几日可有温书?”

教习嬷嬷头埋得更低了。

殷玟温书与否自然与教习嬷嬷无关,但她这话里的书却不是圣贤书,而是禁宫里教习人事用的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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