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说到这儿,故意截了话头,得意地望着甘棠,企图从对方脸上瞧出惊慌之色。 只可惜对方也只是淡淡一笑,“昨夜官人与我说过此事,还说若是得空要请惜柔小师妹过来家中做客。” 说这话时,她拿着那对顾盼生姿的狐狸眼一脸无辜地望着秦蓁,“二嫂嫂身上这件裙子是去岁的吧,前几日浮华阁的刘掌柜送来今春的新品册子,二嫂嫂何不选两件,免得回头见了惜柔小师妹失了体面。” 不待秦蓁说话,她“啊呀”一声,“差点忘了,二嫂嫂应是还没瞧过册子,不如我待会儿送过去?” 浮华阁最便宜的鞋履都要顾怀瑾一个月的俸禄,一向精打细算的秦蓁舍不得买。 且新品册子只送贵客。 比气人,秦蓁远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秦蓁眼角都红了,嘴唇微微颤抖。 这时天空又飘起细密的雨丝,甘棠懒得与她争下去,屈膝向赵樱行礼告退。 走出老远,还听秦蓁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以为她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一个商户女以为嫁进豪门世家就飞到枝头变凤凰!” “如今惜柔小师妹回来,三弟早晚非休了她不可!” 轻云小心觑着甘棠的神色,轻哼,“她就是嫉妒小姐过得比她好,所以变着法的找茬。” 过得比她好吗? 甘棠倒不觉得。 在这方寸之地,便是与她争赢又如何。 原本还想补个回笼觉的甘棠睡意全无,抱膝坐在榻上,出神地望着院子里被细密雨丝笼罩着的花草扶疏。 这时,一柄青色油纸伞涉水而来。 执乌色伞骨的手修长洁白,拇指上戴着一碧玉扳指。 近了,伞下身着绯红官袍,束象牙金腰带,佩鱼袋,身姿挺拔高大的男人映入眼帘。 他只眼朝她望来,点漆似的眼眸深沉得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可偏偏整个人干净得犹如冬日里的一捧冬雪。 直到他入屋,甘棠神情蔫蔫,“官人回来了。” 顾雪臣“嗯”了一声,低下头示意她取幞头。 一向殷勤体贴的女子视而不见,转过脸吩咐婢女摆饭。 被晾在那儿的顾雪臣呆愣片刻,自己取下后挂在木施上。 一旁的轻云瞧着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忙取了温在炉子上的香苏汤递给顾雪臣,“郎君先垫垫肚子。” 面色稍霁的顾雪臣接过来抿了一口,微微蹙眉。 今日的香苏汤不是她煮的。 这时早饭已经摆好。 一顿饭吃得寂寥无声。 有些不习惯的顾雪臣抬起眼睫看向坐在面前的女子。 平日里总是喜欢问长问短的女子浓黑的眼睫低垂,将那一对顾盼生姿的狐狸眼压在眼眶里,晕了胭脂的眼角有一丝刻骨的妩媚,像是有一滴嫣红的泪水在那里凝结,随时都会滴落。 妖精似的,可怜极了。 顾雪臣想起早上那句柔媚入骨的“官人”,那句“怎么了”在嗓子眼滚了几遍,最终咽了回去。 饭罢,雨也停了,正准备出门去的甘棠见这个时辰本该去衙署的顾雪臣仍坐在桌前写字,微微有些诧异。 他突然问:“还在为早上的事情不高兴?” 早上的事情? 婆婆敲打她“无所出”之事,还是他的小师妹之事? 忍了一早上的甘棠索性开门见山,“听说惜柔小师妹回来了?” 话音刚落,顾雪臣手里的笔顿住,上好的澄心宣纸上留下一个墨滴。 顾雪臣此人没别的爱好,唯独爱墨,尤其是徽墨产的极品松丸。 香彻肌骨,遇湿不化。 甘棠此刻觉得自己被吸附在那一滴浓稠的墨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果然,他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