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
“——她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
“——道长,道长救命啊!”
少年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来,抬起他脏污的脸,片刻惊愕后浮现出欣喜的神情:“阿姐,阿修好想你……”
鬼魂一旦与生人产生联系,她原本支零破碎的记忆就会重新聚起,寒矜通过女魂泛起的灵光,感知到她生前的一段记忆。
*
女魂名阿竹,少年是她的弟弟阿修。
修竹,意为细长的竹子。
阿竹有一双巧手,这双手能将原本粗壮笨拙的竹子加以雕琢,编织成各种竹子做的器具。
她喜欢坐在河岸清洗砍下的竹片,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她将双足放入河水中,雪白的水花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脚腕。在浅浅的水涡里,她用双足呲出一道白色的弧线。
微风拂过河岸旁的那棵紫藤花树,紫色的花瓣落入水中,散发着一股股淡淡的清香。
细长的竹节似是一节节莲藕拼接而成。阳光透过竹节,闪烁出青绿色如翡翠一般剔透的晶光。阿竹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握起雕刀在竹片上一点点镌刻着,或是竹案,或是竹席。
阿竹将制成的竹筒递给一个书生,书生夸她手巧,感慨之下还教她念了一句诗:“翠袖怯春寒,修竹萧萧晚。”
她听不懂,但她觉得这句诗很好听,里面有她还有弟弟的名字,于是她恳求书生将这句诗刻在竹片上赠予她。
阿竹的手反复摩挲着竹片,原本清晰的字迹也变得有些斑驳:“阿娘,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女孩子家念什么诗?多卖出几个竹编才是你该想的事。”
阿竹的手慢慢地从竹片上移开,她再也不去想那句诗的意思,只想着多卖几个竹编,这样就能多吃几顿饱饭。
阿修最喜欢她编的竹蜻蜓。她特意多编了几个,想着在阿修生辰那日送给他。
母亲从不给她过生辰,但是阿修每年都会和她一起分享长寿面。
“——城里有一户人家想要求娶阿竹,生辰帖已经送来了。”
“——在过几日就该来纳礼了,能嫁去城里是阿竹的福分。”
“——只是那户人家说了,阿竹嫁过去须得熟知《女诫》,贤良淑德。”
阿竹终于可以念书了,可她只能念那一本书。
寒矜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只女魂死后还会断断续续地反复念叨,那是她最深的执念。
*
玄阳望着提剑的黎彦,笑道:“又是你们?怎么,如今还多了个帮手?”
寒矜抱着缩成一团的灰兔,摇了摇头:“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
寒矜觉得如今的形势很不妙,黎彦那半吊子的仙术水平倒也未必打得过这恶道士。
“你觉得我信吗?”
嗯?寒矜缓缓转过头,发现她的乖徒儿不知何时把那献祭的女孩连同那少年一起护到了身后。
寒矜揉了揉额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
说起坑师父,她徒弟还是很在行的。
寒矜沉思了片刻,她终于将这承安镇的秘密给想明白了:“这女魂死得有些年头了,这些想来年来她怨气不消,聚起的鬼气全都沉淀在这河底,镇民一旦饮用这河水就会早早殒命。也难为你们能想出这种献祭一人镇压恶灵的法子了。”
世间的河流有千万,每条河流中总会有些溺死的水鬼。水鬼若是得到鬼差的引领或是有高人的超度怨气一消就可去到忘川轮回往生,可若是以这种逆天的法子强行镇压,只会使得这怨气越来越重,最终必然遭到反噬。
一只恶灵被镇压,千千万的魂灵都被禁锢于这河底,常年受到女魂怨气的影响,久而久之也沾染上了怨气,变成恶灵。
自女魂溺死已过去十来年,想来这十年间还有别的献祭之人。
承安镇的镇民落此下场,当真是活该。
“你知道得倒不少,不过还有一点你不知道。”
寒矜挑了挑眉:“什么?”
玄阳的面色上多了几分阴骜,缓缓笑了起来:“那就是你比那女孩更合适献祭。以阴至阴,你身上的阴气倒是比她还重。”
“是吗?我这个人一向很有牺牲精神,能够为诸位效劳,是我的荣幸。”
沈靛有些担忧地望着寒矜,如今她可不是能让人闻风丧胆的邢官,她身上灵力全无。
“寒矜……你……”
寒矜使了一个神色,示意他不要担心。
“道长,是这样吗?”
寒矜拿出腰间的匕首,轻轻划过掌心,绯红色的血有些发暗,顺着她的掌心滴落到阵法之上。
“滴——哒”
祭魂阵散发出紫黑色的光,环绕在寒矜的周身。黎彦瞟了一眼阵中的寒矜,他蓄了许久是剑意终于要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