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他察觉出这姑娘的内力和他以往见到的都不太一样。 一般来说练的功法不同,内力的形质也有差异。感知内力的形质,也需要一定的境界。 习武有三个阶段,由实到虚,再由虚到实。 初阶的实,指的是花花把式,一拳一脚只看力气。 而后进阶的虚,开始从实打实的力气逐渐转为内力的修行。 这个“虚”之后会进入高阶的实,内力成熟后逐渐产生了形质。 从能看清别人的花花把式,到能体会到别人内力的形质韵味,中间是十几年几十年的经验。 譬如说叶参的师父,人称剑仙的凤无焱,他的内力如同秋日清晨窗棱上的寒霜。 叶参幼时习剑时每每与师父过招,师父从不让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叶参一面哇哇大哭一面慢慢体会出来: 师父这内力,果然如秋日寒霜,萧索冷漠……连个小孩子都不让一让! 秋霜和枯叶倒是相辅相成,伴着这样的师父长大,叶参的内力也在不知不觉发生着变化。 说起来,上一次见水无痕,王须全把这走针的活儿派给叶参。 叶参用内力做引,在水无痕身上几处大穴中引针游走时,被这魔教无赖评价了一句。 当时水无痕疼到额头冒出冷汗,嘴上却不服软,他道: “白公子在这秃山上过的闲云野鹤,悠游自在,但是招式却愈发犀利,内力愈发冷酷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还从未有人评价过他的内力,这引发叶参兴趣,他难得好奇,“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水无痕紧锁眉头,忍了几秒才咬着牙又说: “水无痕粗鄙,想不出文绉绉的词儿,只是感觉白公子的内力悲凉孤怆,如同那……那深秋霜月下一棵歪脖子老秃树!” 叶参先开始以为他是认真的,听到歪脖子老秃树这才回过昧来,水无痕这是拐着弯儿的大骂特骂他。只觉得有趣,并不生气,反而仔细听了进去。 悲凉孤怆……吗? 水无痕不说,他自己并不察觉。 但现在被水无痕点破,叶参也在心里认了。 师父说过,这练功如同行路,天下之大,却无二人能始终同路,世人终归去向各自的江湖。 小时候他并不明白为何父亲要将自己藏着掖着送上香炉峰,要那剑仙凤无焱当自己师父,授自己武艺,过这枯燥又艰难的生活。 随着年龄慢慢增长,他逐渐明白,香炉峰上的生活,可比枯叶城里的生活容易多了。 父亲这样做是为了让他远离纷争,并且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再不济,就仗剑天涯,远走高飞。 想如今枯叶城举步维艰的处境,武林和朝廷暗流涌动的关系,自己就算是一直在这香炉峰,也终究没法如父亲所期冀的那样做个闲云野鹤的江湖闲人。 他陷入沉思,而水无痕又说:“不过比起温度上的凉,白公子的冷还是不如我那小师妹。” 因为想到了一些沉重的事,叶参此时兴致缺缺,一边运针,一边听着。 水无痕说:“我师妹练的功夫,八仙教除了她以外没人能练。摧雪崩山,天寒地冻。若是白公子日后有机会和我那师妹过上几招,便可知我什么意思了。” 叶参当时并未往心里去。 水无痕每次来,总是会把他的小师妹挂在嘴边。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师妹长,师妹短,师妹功夫精进了,师妹又长一岁,师妹和他认生了……水无痕嘴里的小师妹,似乎有无数面孔。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参误以为水无痕有很多个师妹,还想说这水无痕看着一门心思扑在占小便宜和赚钱上,没想到还是个风流大情种。 后来发现,这多面多样的师妹,只有一个名字,叫什么,阿遮。 被迫听到耳朵都起茧子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头绑粉色绸带的桃子了。 不过有一点水无痕说的没错,他的小师妹,有些没头脑,这内力着实令他吃惊。 年岁不大,内力也未见得丰厚。但是内力的形质如万年冰窟,又如飞雪连天,境界之阔,前途无量。 想到那水无痕说,他们八仙教,除了她没人能练摧雪掌。于是叶参放出一丝内力,去裹住无遮留在他身体里的寒意,细细体会这摧雪掌内力的奇异之处。 枯石会是因为见识到了她的厉害,才放弃的吗? 可是……她也不厉害啊。不至于把枯石吓跑。 花树旁香气四溢,叶参认真揣摩时,还闻到了另一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