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原注意到了孔建善的举动。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的手绢,然后平摊在桌子上,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丝巾。 他仔细的擦拭着面前的餐具,擦得非常谨慎小心,似乎在那擦着一件无价之宝的古董。 而他边上的伊藤绫子,以及那两个保镖,见怪不怪,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全部细心的擦完之后,这还不算结束。 孔建善又从右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和一个套好的小镊子。 里面装的,全都是医用棉球。 他拿出小镊子,从瓶子里小心的夹出棉球,继续把餐具擦了一遍。 接着,把用过的丝巾和棉球全部扔到了一边。 他有洁癖。 而且是非常严重的洁癖。 边上一个保镖,拿起他用过的丝巾和棉球,朝着边上距离比较远的一个纸篓一扔。 一个棉球落到了纸篓外。 孔建善咳嗽了一声,保镖赶紧上前捡起棉球,重新扔到了纸篓里。 还挺讲卫生的? 可是孟绍原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孔建善把擦拭好的餐具放得整整齐齐的。 看了一眼,又把一把叉子往上面稍稍挪了一下,让它和餐刀对齐,这才满意的坐直了身子。 强迫症! 孔建善不但有洁癖而且还有强迫症! 这两种病症都是神经精神类疾病,属于没有好的治疗办法的“绝症”。 在这一点上孟绍原太清楚了。 越是压力大,病症显示的越是严重。 毫无疑问,处于逃亡中的孔建善每天都在蒙受着极大的压力。 “走吧。” 孟绍原站了起来。 田七一怔,这就走了? 还没怎么着呢。 孟绍原从容的走出了饭店,外面,那两个车夫还在兢兢业业的等着。 “老板,侬好啦?” “好了。”孟绍原刚想上车,看到不远处一个报童挥动着手里的报纸:“卖报,卖报,今天的新闻报。中国代表团参加柏林奥运会……球王李惠堂率队战胜香港足球队……” 奥运会?足球队? 孟绍原一直都是个球迷,当时就把报童叫过来,买了一份报纸。 看看民国时候的中国奥运代表团和足球队是什么样子的。 “老板,去哪?”车夫殷勤问道。 “转。” “转?” “嗯。”孟绍原上了车:“把附近的小巷子都带我转一遍。” “好个,老板,坐好。”两个车夫一定就来劲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做了今天,几天都不用愁没生意了。 车夫一看就知道孟绍原是从外地来的,这种外地来上海的,肯定要参观游览一下当地风情。 所以车夫往往也肩负起了讲解的工作,侍候的客人满意了,那打赏肯定少不了的。 过一条巷子,车夫就停下来介绍一下。 这些巷子的来历、典故、住的都是一些什么人,车夫就没有不知道的。 比如有一条巷子叫“分场里”,可真正的名字应该叫“粪场里”。 为什么? 这里住的都是拉粪工人和他们的家属。 后来嫌“粪场里”不好听,就改名为“分场里”。 上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马桶,每天清晨4时到8时专门有人拉着粪车到各个里弄去收马桶。 这些被雇佣来的工人将粪车装满后,拉到粪码头出售给粪船农民,他们的老板就是当时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粪霸”,即“包粪头”。 “等等。”孟绍原听的好奇:“这一行当也有恶霸?” “有,怎么没有?先生,侬小声点,被他们听到就不好了。”车夫一边拉着车一边说道:“侬否要小看这些包粪头,交关的赚钱了。他们是向租界承包的,拥有上千辆粪车,他们每月付给工人拉车费8元,再除去承包金,还有给巡捕房的一些打点小费,每月可净赚一万块钱都不止呢,先生,侬说赚钱吧?” 好家伙。 孟绍原怎么也都想不到,这行居然还这么赚钱? “老早,租界的包粪头,是黄金荣的女人,叫阿贵姐。后来阿贵姐死了,她的第三个儿子马鸿根,外号‘马老三’的继承下来,侬晓得他有多少钱伐?光在平济利路那里就有十几套房子哎。” 孟绍原听着算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