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雨越下越大。 便是地势较高的太守府宫的所在,四周的护城河也比平时高出了太多,广场上的积水都能没到脚踝,更不必说城内四周地势低洼的一些街巷,已经有了积水入户的情况。 于是人们便忙碌了起来,男人们用装满了泥土的布袋堵在门边,或者往院子里开始渗水的墙角填土,女人和孩子们则用瓢盆之类物件,将入了屋子的水往外舀,急切而慌乱。 相比较在离城之中拥有一座房子甚至院子的人们而言,贫民甚至流民就没有这样幸福的烦恼,他们只需要拎着一块木板挡住头脸,或者随便找到些干草之类顶在头上,哪怕雨水无孔不入,将他们身上湿了些,湿了也就湿了。 至于说运气极好的,能够早早在地势较高的谁家的门廊底下,或者桥洞一起,只要没有被主人家或者什么人拎着棍子驱逐开去,便可以笑嘻嘻的在那里一直待到雨停,偶尔看到一个狼狈不堪的顶着雨跑过去的身影,都能开心上好几天。 离城以往也是有下大雨的时候,但今年,似乎格外的多。 雨水给城外百姓带来希望,也给城内百姓带来不便。 可对于富贵人家而言,影响却是微乎其微的。 就在整座离城都因为阴雨绵绵,变得干净且安静的时候,一座位于核心城区的茶楼后的偏僻巷子里,先后驶入了三辆富贵马车。 马车皆由双马牵引,马匹膘肥体健,车厢宽大坚固,车身车轮之上尽皆刻画了法阵,显然除了舒适之外,也足够牢固安全。 第一辆马车和第二辆马车先后驶入茶楼后院专属的位置,后门开了又合,没有惊动任何外人。 等到第三辆马车驶入以后,先前开关后门的茶楼伙计再度小跑着来到门口,飞快的探出头出去,在巷子里扫了扫,然后便将门紧紧的闭上,又从内里扣死,这才好像避讳着什么一般,从茶楼一侧的回廊默默的退出了后院。 第三辆马车的车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将马车停稳之后,便跳下马车,撑开雨伞,将马车内一位长相普通,却颇有些威严的中年男人接下车来,小心的送到了茶楼内,这才重新返回到马车上坐下,与旁边两辆马车上的车夫挥手招呼,显然都是熟识的。 却说中年男人才一步入茶楼,便有一个穿了华服的干练男人上来行礼,两人没有停留也没有对话,一前一后上了茶楼三楼。 这一处茶楼一楼二楼占地都并不小,此刻空无一人,茶楼这三楼却是不大,干练男人将中年男人引导上楼之后,便独自返回到二楼楼梯口守着,十分郑重。 三楼当中,是一个圆形的厅,厅的四周皆是窗户,一目了然。 此刻,所有的窗户里有半数开着,窗外房檐挂角,延伸出数尺之外,雨幕如帘,仿佛触手可及,又实际碰触不得。 厅内装饰奢华,檀桌木椅,红绸软垫,白纱烛火,瓷器花瓶,更有假山池水,燃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绿树青竹,将厅堂点缀得生机盎然。 端的是一处闹中取静,让人感到舒适的所在。 中年男人进来的时候,厅内座椅上已有两人。 一个胡须半白,寿眉长长,神态平和的好像是邻家巷子里晒太阳的老者,或许是因为阴雨天的缘故,只是称得上凉爽的天气,他就已经穿了一身厚重的华袍,正是离郡重臣,司农主官,陈雨。 另一个年龄看起来稍稍小些,他短须长发,眸光如月,穿一身常服,却挂了好几枚品相不凡的玉佩,好似寻常的富贵闲人,却也是离郡重臣,司库主官,谢无伤。 见到中年男人进来,这两位在离郡朝堂上亦是举足轻重的大臣齐齐起身,拱手为礼,“见过郡丞。” 被叫做郡丞的中年男人,赫然便是窦秋实。 “哎,又不是在府宫殿上,”窦秋实快步过去伸手按在两位重臣的手上,随意的拉着两人在茶桌前寻了个位置一起坐下,“今日不过老友聚会,不论上下,只谈你我。” 陈雨笑呵呵的应了,坐在窦秋实身边的椅子上,又自缩了缩身子。 谢无伤坐在窦秋实另一边,果然便有了老友闲聚般的兴致,他拿起茶鼎,放在一个盛了木炭的小火炉上,又取一旁的山泉净水倒入鼎内,用小匙将细小嫩绿的茶叶往茶鼎内加了一点,便即停下。 茶鼎慢煮,三个朝堂重臣各自倚靠在宽厚的椅子里聊起天来。 窦秋实将手边一块薄毯折叠了一下,给陈雨盖在膝盖上,“这种天气,不在自家屋子里烤火炉,你这腿脚就有些难过吧。” 陈雨将手放在窦秋实给他盖上的薄毯,摩挲了一下道,“老毛病了,趁着还不算太难,再替孩子们挡几年风雨,等到再老一些,就得将朝堂交给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