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姬出世尊贵,饱学雅礼,又有大宋和亲前情,对宋境风华礼节也颇有习学。
她裙如散莲,素雅端容,微有淡冷漠色,目转清光,专注手上事务时,仿佛万物不存,雷霆难动。
缥缈酒香轻漫华室,含月雕窗映夜如画。绣帘轻漾之中,素姬执长勺淡抹沸酒小樽,精心滤去浮沫,手腕轻转,浅嗅酒芳,心中盘算煮酒程度,蝶睫轻垂样貌像极崔光浩,两人容华实在琼玉相配。
酒至半熟时,一阵健步轻声行近,重门轻开,珠帘半挑,又转过小廊,进入华室。
朴将军遵礼卸去随身宝刀,方入轩馆。崔光浩亲送邀约,又于廊阶亲候,此刻文武辉映,共同到来。
朴将军眼望室内雅致,小桌素蒲,素姬雅坐于主位之上,正轻挑酒勺,拨匀清浆。
崔光浩简着雪衣,挽束轻冠,以示对朴将军迎接之礼。进入室中,崔光浩稍错脚步,淡负一手,颔礼请朴将军近前。
朴将军恍惚回神。他虽是直莽武将出身,亦多年浸染宫廷,忠奉国事,乃有一种辨别雄主隐约气概的敏觉。这般敏觉恍然间竟出自于眼前静美郡主,使他略感失神。
他连忙躬身抱礼,“参见郡主。”
“朴将军。”素姬最有别于红尘众人一点,便是冰水流泉般的性情,总是柔情随心,不做滞涩自伤,该如何就如何。
她暂放酒勺,稍略颔首,示意对面座位。
朴将军但见郡主坐姿一如高丽礼节,盘膝席坐,芳华落落。他看了崔光浩一眼,似有所感,拿出那份豪雄性情,毫不迟疑走过去,也照故国礼法坐下。
崔光浩待朴将军落座,也轻屈身形,坐在素姬身旁。
居坐主位的素姬抬睫静视,目色大方敬重,轻轻打量朴将军一眼,“本宫与光浩的事情,朴将军自然尽知。明白说来,事到如今,也再不怕旁人知晓。”
朴将军静听话语,用心猜测郡主心思。
“我们已接下大宋恩典,意欲漫游宋境,多观风雅,以期更了解盟约上国,久图来日和好。”素姬含笑说道,“他日与八贤王同归故国,一概回表奏王事宜,要交付给朴将军了。”
朴将军颔首礼答,“末将不敢妄言错漏。”
他稍抬雄目,心如轻雷,试探发问,“郡主唤末将前来,是为嘱咐此事?”
“有些事情必须即刻说清,朴将军归国后才能早备万全。”素姬再次执勺,将沸酒浮沫撇走。
崔光浩静受示意,将那份国讯密函单手捧起,指形轻剑一般,送到朴将军眼前。
朴将军看到函件上有秘密红蜡,展眼环视二人,推知此乃密信,微微皱眉,心中疑惶,“身为武将,是不是不该看这些秘文?”
高丽亦素有天子隐秘不出朝堂的故训,武将向来只管知兵善战,这一点颇效大宋。然而朴将军是积年名将,由当今高丽王上亲手自百战疆场上雕琢而成,本家族脉如今在高丽已自具势力,当然要另眼相看。
朴将军在庐州时曾颇多直傲鲁莽言行,那也是深受王上信纵,累年养成。经由皇子惨亡血案,他已深受震慑,打磨心怀,再加上本是沙场名宿,深藏气韵已然显出。
正因为如此,素姬与崔光浩也悄改往昔目光,严敬看待他。
见朴将军疑问,崔光浩并不收手,只是轻侧目光,看向正在煮酒的素姬。
素姬衣染轻醉香气,微微一笑,“看吧,朴将军。”
朴将军颔首接过,展开雪纸,移目读罢,脸色骤沉,“齐后诞下男婴,落地即封序齿?”
这异样恩典立刻引起他的警觉。高丽王上如今的妻族曾是幻巫一族,颇会侍弄鬼神,自上代王君开始,便极会周旋迎奉君王好战之心,肆累军功,曾造成许多无妄流血,然而手腕高妙,盛宠至今。
想起如今高丽两大沙场势力,一是自己家族,二是既为后族又掌部分兵权的齐氏,朴将军沉思如海,陡起目颤,赫然抬眼看向面前共坐二人。
崔光浩将素姬让于上位,足见爱恋,二人浑然仙眷,皆非俗子。
朴将军急转思虑,这份报告国内变势的密信,只能来自眼前这位礼部尚书的势力。
崔光浩是傲骨名士、文武全臣,忠爱家国自是不假,却也太懂得弄权之道,绝不是天真清流。
“崔大人,你将这份绝密让我知道,意在……”朴将军缓曳尾声,试图与崔光浩眼神交锋,却实在难以看清对方目底深渊。
“朴将军,庐州血案未曾完结时,皇子死去的消息却不得不立刻传信国中。王上既已知道,这名新诞的皇子出世受封,便不可能没有他的授意。”
崔光浩声色磁寒,尾音稍哑,如同雪狼滚喉、独虎轻喷。
“王上年岁虽高,但不至于彻底昏聩。在此情况下,若齐后一脉仍有本领赢得这种异常恩宠,他们的势力与某种程度间王上的默许,都已到自成一脉的地步了。”
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