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裴越出府另过的事情定下来后,裴太君便觉有些乏了,这些年日子喜乐无忧,她很少如今日这般劳神。叮嘱裴戎几句后,她便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离开明月阁,回往平日安歇的定安堂。 不过她将温玉留了下来。 老太太走后,李氏的脸色便彻底黑了下来,看着裴越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与憎恶。 温玉在一旁站着,李氏的目光令她这般见惯内宅诸事的人都有些心惊。 裴越恍若未觉,对裴戎和李氏行礼道:“老爷,太太,孩儿先回去了。” 裴戎冷哼一声,斥道:“你这该死的畜生,竟敢扰了老太太的清净,等过几天府中事情办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如今这个世界里,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裴太君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然,如果她态度强硬地护着裴越,裴戎也不敢做什么,只是这位老太太连李氏都没有责备,更何况她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裴越也是先国公的血脉,怕是今天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裴越没有惊慌,没有怯意,只是面色平静沉默地站着。 温玉心中不忍,上前微笑道:“老爷,老太太吩咐奴婢带三少爷回他的小院,还有些事要跟他交代一下。” 裴戎自袭爵以来,脾气愈发骄横霸道,府中下人畏之如虎,唯恐说错一句话便惹来一顿棍棒。这种事在勋贵府第中很常见,朝中文官老爷们虽然喜欢弹劾勋贵,却也没有谁朝着这个方向,盖因在如今谈论奴仆的人权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纵如此,裴戎可以教训旁个,却要对温玉保持基本的尊重,只因这个丫鬟是裴太君最看重的人,若是离了她,恐怕老太太连觉都睡不安稳。 见温玉开口,裴戎便摆摆手,最后瞪了裴越一眼道:“后日老老实实地去正门迎客,再敢胡来,老子亲手毙了你!” 言语之间,竟无丝毫父子情谊。 虽说在武勋将门之中,父子之间绝然谈不上亲切,且裴越只是一个庶子,但像裴戎这样将自己儿子视若猪狗一般,却也很少见。 裴越心中自然是愤怒的。 从一个至少明面上讲究平等的现代社会,陡然来到这个上下尊卑极其严苛的时代,被人这样呵斥辱骂,他怎会不愤怒?面上的平静也只不过是性格足够沉稳,知道眼下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不得已而为之。也幸亏他两世为人,前世又是从底层攀爬上去的,否则绝对做不到眼下这种唾面自干的程度。 说不得,便是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大家一起死个干净。 跟在温玉身后,从明月阁出来后,朝东南角行去,靠近前院的角落里,有一座属于他的小院。 一路上,温玉偶尔回头,打量着裴越的神色,心中微微纳罕。 这位三少爷在府内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像温玉等人心里很同情,但连裴太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又能如何?长久的凌虐之下,他的性格也愈发沉闷怯懦,佝偻着腰背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看人。今日一见,温玉便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他,竟不知这位三少爷隐隐露出一丝卓绝的气质! 但见他目光澄净,面色从容,这份沉稳内敛的气度莫说裴城裴云,就连裴戎也比不得。 再看他剑眉星目,虽然瘦弱了些,面上还有些菜色,但容貌的轮廓却很好,棱角分明,只要好好养着,脸上再长些肉,相貌一定会很英俊。这个倒也正常,毕竟第一代定国公裴元长相就不错,后代子孙娶的又都是美人,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长得难看才反常。 温玉想到这儿,又想起方才裴越在明月阁中挺拔如松的身躯,莫名有些心慌,脚下顿时没那么顺畅。 “姑娘小心。” 跟在后面的裴越出声提醒道。 温玉俏脸微红,她本就生得好看,那双杏眼宛若秋水无尘,温柔可亲,虽无妖艳魅惑之态,却如和煦春风,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她忽然不敢再回头,只轻声说道:“三少爷,论理,婢子却是担不起这一声姑娘呢。” 府内自然只有裴宁和裴珏可以被称为姑娘。 裴越淡淡一笑,从善如流地说道:“那我就叫你姐姐吧。” 反正他只有十三岁,温玉至少十六七岁,而且面对这位对自己有善意又说话很有分量的丫鬟,他不介意顺杆爬。 温玉身为裴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不知陪老太太见过多少诰命夫人,年纪虽轻却见多识广,然而此时此刻,却因为身后这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心里没来由生出一些羞意,只得摇头道:“若是让老爷太太知道,又会责罚你呢,还是唤我名字吧。” 裴越点头道:“有人的时候就叫你温玉姑娘,没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