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希之的人,没有之一。 不仅仅是横断山之战前后的交手,更因为他有冷凝和叶七这两位陪伴陈希之长大的人提供的信息。不同于她们二人的当局者迷,裴越站在旁观者的对手视角,从这个疯女人的动机出发,更能准确地分析判断她的意图。 当李子均揭开面具和西吴骑兵出现之后,原本模糊的局势瞬间明朗,裴越很快就明白这是陈希之再次试图火中取栗。 她和西吴人的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想要利用西吴骑兵搅乱灵州局势的意图也昭然若揭,哪怕最终杀不掉他这个钦差,也会让整个灵州境内躁动不安,继而影响边境四大营与虎城的安稳。 从战略层面上分析,边军与灵州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边军护佑灵州,灵州为边军提供粮草,二者根本无法切割。 灵州西面从北到南,依次是长弓大营和古平大营,两者之间突出于西面的便是驻军十万的虎城。往南是金水大营,最南边靠近苍梧山的是定西大营,这座山除了蕴育出天沧江这条横贯大路东西的大江之外,更出产灵州一地极为盛行的烈酒苍梧谣。 大梁西军总计接近三十五万兵力,在一千多里的边境线上建造数十座军寨,依托虎城和其他几座雄城,建立一套完整齐备的防御体系,将西吴铁骑挡在高阳平原上。这也是陈希之的计划得到西吴朝廷认可的原因,在现有的条件下西吴铁骑根本无法冲破大梁西军的防线,只要无法波及到灵州,这里就能给西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 纵然大梁不可能只是光靠灵州一地承担西军的粮草供给,但那需要朝廷花费时间进行调配,灵州依然是西军最重要的后方。 灵州乱则西军不稳,这是两边都心知肚明的关键之处。 天色渐暗,藏锋卫虽然在逃跑的路上,阵型却保持得很完整,而且速度并不快,毫无狼狈之态。 裴越弄清楚陈希之的谋划之后,冷静地回头望向追兵。 西吴骑兵跟得不算很紧,故意留出约莫二三里的距离,显然对方主将不是白痴,没有给他施展“曼古歹”战术的机会。 即便如此裴越亦不敢丝毫放松,如果为了引诱对方靠近将速度放得太慢,很可能被他们突然加速然后咬住尾巴,到那时四百对八百胜负难料。除了硬实力之外,裴越必须考虑手下的实际情况。他们昨日从荥阳城出发,一日一夜奔袭二百余里,然后便是整日的战斗,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再不顾一切地强行厮杀,就算这些百战精兵心理承受得住,身体机能也会直接崩溃。 这是为将者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因为他的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只要动力足够就永不知疲倦的机器。 故而这场追击战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局面。 裴越领着三百余骑朝东行进,速度不慢也不快,处于一个随时能提速的水平。 西吴骑兵看起来也不着急,距离他们始终保持着二三里。 当最后一缕阳光在天边消失时,追兵队伍里有人对那位主将说道:“将军,小心有诈。” 但凡读过几本兵书的人都知道,所谓穷寇莫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史上记载的众多战役里总少不了诈败与伏击的经典战例,更何况他们此刻深入大梁境内,既是孤军也是死士,肩负着极其重要的任务,岂能轻易折损在阴沟里。 主将年过三十,连王黎阳的堂兄都只能给他做副手,可见其人绝非等闲。他早已平复心情,望向前方似乎很疲惫的大梁骑兵,淡然道:“你害怕灵州的厢军会突然出现?” 那人连忙摇头道:“卑下不怕,只是敌人明显还有余力,看似在引诱我们继续追击。” 谷广平府作为灵州的粮仓,地势平坦一览无遗,极为适合骑兵奔袭,即便偶尔有几座高山也不会遮挡去路,所以这位主将根本不担心对方会有埋伏。且不说那个年轻钦差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就算他真是神仙下凡,在这种地界也做不到精准有效的伏击。 主将冷笑道:“这钦差是个聪明人,难怪王黎阳反复提醒我。他已经猜到我们出现在灵州境内的意图,所以想用自己拖住我们。” 属下立刻恍然大悟,望向前面的目光中隐隐有些讶异。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天子宠信的钦差大臣,绝对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种险境中,因为稍微出现一点变故便很可能搭上自己的命。 这时主将忽然说道:“传令向南。” 属性微微一怔,旋即正色道:“是!” 在追击超过一个时辰后,西吴骑兵突然放弃,稍稍整队之后直接转向南去。 藏锋卫从未放松对身后追兵的观察,此时也立刻停了下来。 裴越催动胯下坐骑缓缓向前行出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