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 开平帝的态度倒也算不上冷峻。 开平三年,李子均勾连西吴刀客袭击裴越,沈默云借由此事捅了李柄中一刀。开平帝志在天下,可以允许底下的官员有些许贪墨之事,却绝对不容许他们和西吴或者南周的势力勾结,这便是他的逆鳞所在。 故而李柄中在距离西府军机仅有临门一脚的时候被踢去京军南营, 那里可是谷梁的地盘,虽然谷梁被调往南境节制诸军,可南营的兵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李柄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两年他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怨望,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主帅的职事,哪怕推进不顺也会徐徐图之。开平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更何况李柄中终究是王平章提上来的人,也是他这些年勾勒出的大梁军方势力版图的一部分,自然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彻底弃用。 李柄中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王军机所言甚是,西境战事细节如何暂时还不清楚,朝廷不能以路军机折子里的几句话就定裴越的罪。但是如今南线战败,北线亦不知能否挡住谢林的精锐骑兵,臣认为应当及时调整西军将帅。” 开平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缓缓问道:“如何调整?” 李柄中愈发垂首,恭敬地说道:“事关重大,自当由陛下乾坤独断。不过,臣认为方才刘尚书一言甚妥, 裴越年轻无才,虽然在蜂窝煤这件事上对朝廷有些功劳,但还没有能力独领一卫骑兵。臣觉着可以罢免他的藏锋卫指挥使之职, 令其为南山寨守将, 作为古平大营之前最重要的屏障。如此一来,既可以磨砺他的能力和性情, 也不会影响西境战事的大局。” 开平帝默然不语, 似乎在斟酌李柄中这个提议的利弊。 “陛下, 臣附议,请罢免裴越的藏锋卫指挥使一职。”御史台侍御史李端出班奏道,就站在李柄中的身后。 “陛下,臣附议。”工部右侍郎俞子宁紧随其后。 “陛下,臣附议。” “陛下……” …… 片刻之间,竟然有十五六位大臣赞同李柄中的提议,无论他们之前属于哪个阵营,又或者是哪位大人物的拥趸,此时不约而同地乞求开平帝罢免裴越的指挥使一职。 虽然这个场面略显混乱和繁杂,但是有心人还是能从中发现几分蹊跷之处。 譬如侍御史李端,为人确实清正端方,但是他的正室与鲁王府的一位侧妃算是亲戚。 又如工部右侍郎俞子宁,他私底下与京军西营主帅长兴侯曲江颇有交情。 表面上这些大臣中绝大多数都是文臣,实则与很多武勋权贵都扯不开关系,武勋们这次出手,或与被关在上林狱的裴戎有关,或是眼馋藏锋卫的地位。至于鲁王府为何要对付裴越,这在朝堂上也不算秘密, 毕竟七宝阁与祥云商号之间的故事人尽皆知, 鲁王妃许氏自尽的消息也早就传遍京都。 面对朝臣们汹汹气势, 开平帝毫不在意,他登基十五年若还控制不住这座朝堂,也就没有必要做梦平定天下。 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平帝的目光扫过中间站着的那些朝臣,停留在莫蒿礼身上,缓缓说道:“莫执政,你来说说。” 莫蒿礼似乎衰老得有些快,闻言楞了片刻之后才抬头问道:“陛下,老臣耳背多时,方才没有听清诸位大人的话,不知陛下要老臣说什么?” 开平帝不以为意,淡淡道:“李柄中说裴越不足以胜任藏锋卫指挥使的职事,请求朕罢免他,其他大臣皆附议之。” 莫蒿礼老眼浑浊地望着开平帝,微笑道:“陛下,老臣隐约记得之前送来的军报里说,成安候让裴越那小子领着藏锋卫支援北线战局,是吗?” 开平帝点头道:“没错。” 莫蒿礼微微不解地说道:“既然这次是南线战事惨败,又与北线有何关系?诸位大人,换做你们此刻在北线战场,仅仅依靠成军月余的藏锋卫骑兵,就能看住谢林的五万骑兵?你们谁能做到这一点,现在就站出来,莫说取代裴越,便是老头子这个执政的位置也可以一并相送。” 无人敢开口搭话。 就算李柄中打定主意今日要先剪除那裴家子的羽翼,此刻面对那位神色平静的老人,也生不出反驳的勇气。 莫蒿礼见状又问道:“请问各位大人,北线战局如何已经盖棺定论了吗?如今局势危急,灵州和虎城危在旦夕,你们不替陛下排忧解难,不去思考如何调派援兵,如何准备粮草,如何帮国朝度过这次危机,却为了一个毛头小子的官职扯皮三天!” 他忽然转身,背对着开平帝,纵然这个姿势有些不敬,此刻却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只见这位老态龙钟的执政望着面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