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水千里,大河滔滔。 这条发源于横断山脉的河流隔开京畿与永州,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贯穿整个秦州,最终汇入怒海。 两岸杨柳轻摆,嫩芽新抽,处处绿意盎然。 河面上百舸争流,船行如织。 绮水不仅蕴育出两岸极其肥沃的良田,更承担着不可或缺的河运重任。大梁东南沿海三地,从北到南依次为秦州、利州和尧州。这些地方的货物乃至于从海外流通而来的特产,会沿着海岸线运往秦州几大港口,然后利用绮水逆流而上送到京都。 绮水不会结冰,故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往来不断的船只。 在这般繁忙的景象中,一艘路过阅江楼的千斛客船迤逦东行,混杂其中毫不起眼。 入夜后,船上主客房内,沐浴过后的方云虎换上一身轻便锦袍,来到窗前静心端坐。 敲门声突然而至,随后外面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公子,南琴姑娘到了。” “进来。”方云虎淡淡道。 南琴缓步迈入,站在外面的下属从外面拉上房门。 方云虎转头看着她脸上明显的担忧之色,缓缓道:“如你所愿,谷范还活着。” 南琴心中一松,面上却不敢过分地表露出来,微微垂首道:“公子,既然谷范没死,接下来应该考虑如何躲过梁人的搜捕。” 方云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着旁边说道:“坐下说话。” 纵然他掩饰得很好,南琴还是看出几分戾气,故而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方云虎的确心情不佳,这次猎杀谷范的计划彻底失败,而且损失不算小。在顶楼负责对付谷范的两拨人手倒不算什么,那些是他花银子招募而来的亡命徒,就算全死光了也不会让他心痛。但是在楼外阻截叶七和梁国京军的数十人,可是实打实的平江方家子弟。即便只是方家四营中排名最末的丁字营,一次阵亡数十人也足以令他心中多了一道伤疤。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便如南琴所言,接下来能否顺利回到南方尚未可知。 他在最后时刻放弃对谷范的猎杀,通过密道离开阅江楼,登上等候在此的客船,但是这不代表后续就能高枕无忧。 不管是为了南琴,还是想要抓住他这个南周密探首领,裴越和谷范都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此事肯定能得到梁国皇帝的支持,太史台阁定然会全力以赴。当此危局,方云虎眼中除了那几分戾气之外,并无惊恐慌乱之类的情绪。 南琴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打算走水路回到南边?” 她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在异国他乡做了十余年细作,对于人心阴诡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像表面那般单纯。方云虎没有对她说过完整的计划,可是这几日旁观下来,她心中大略有了猜测。针对谷范的杀局安排在阅江楼内,最大的原因就是方云虎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绮水河运脱身。 这是利用人思维中的盲区,毕竟落霞山北面是悬崖峭壁,紧邻绮水河面,常人第一时间很难想到这条退路。纵然太史台阁的和京军将士在南岸将落霞山团团围住,他们在短时间内亦无法掌控那片区域,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绮水之上足有成千上百条船,如何能分辨出哪一条才是方云虎的坐船? 走水路回南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只要能顺利抵达秦州,凭借方云虎在那里的多年经营,大可以乘坐海船沿着海岸线顺利回到南周。 方云虎不置可否,淡然道:“裴越说他会在永州南境布置重兵,你如何看待这个消息?” 南琴沉吟道:“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属下不敢妄下论断。” 方云虎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南琴沉默片刻后答道:“公子,无论裴越的用意是什么,他都不会放弃南边的关卡守卫。” 方云虎颔首道:“如此看来,从水路回南边是唯一的选择。” 南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妙的氛围,便没有接过这个话头。 方云虎继续说道:“裴越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南琴,我现在有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南琴微微低头,睫毛轻轻颤抖,轻声道:“公子,何事?” 方云虎轻笑道:“请你去死。” 房中陡然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凝滞。 方云虎神情温和地说道:“这艘船并不安全,裴越至今都没有出现,说不定就在绮水下游某个地方等我。倘若事情真的如我所料,那么你必须死,这样才能让谷范彻底疯狂,不会仔细地分辨某些事。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你的爹娘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你的长兄和三弟也会从边军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