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沈淡墨这句话的威力有些大。 那些群情激奋的年轻才子们仔细一想,纷纷回过神来,好像最开始裴越并没有针对所有人,只是提了一句如果所有人都像申赫那样做事,才是大梁之不幸。 只不过因为大家年轻气盛,且对一个武勋亲贵堂而皇之地来到闲云文会颇有芥蒂,才会造成后面的话赶话,以至于事态逐渐失控。 当然,沈淡墨能够一言平定喧嚣,不仅是因为她往昔的才名,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这些年轻才子们其实不蠢,他们敢在青云阁中鼓噪喧闹,甚至言语之间颇为锋利,一方面自然是仗着人多势众,另一方面则是笃定裴越这种武勋拿他们没办法。 中山侯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子监和礼部,所以也就影响不了他们的前途。 至于这位杀人如麻的侯爷动了真怒又如何?顶多就是出手揍他们一顿,难道他还敢因为几句口舌之争就杀了这些文人?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是龙椅上那位也保不住他,除非陛下打算用武勋来治理朝政。 偏偏大梁的文人不怕挨揍,反而会借此声名鹊起,不然为何总是有御史去挑皇帝的错处? 他们不怕裴越,可是他们畏惧太史台阁,那座青灰色的建筑里亡魂不知凡几。 申赫今日对裴越的构陷和台阁的乌鸦相比等同于儿戏,那些人做这种事极其专业,真要得罪了沈淡墨,谁敢保证自己这辈子没做过错事? 故此,沈淡墨出声之后,青云阁中竟然安静下来。 裴宁和桃花都松了口气,面带微笑感激地看着沈淡墨。 裴越忽地皱了皱眉头。 他和沈淡墨之间隔着裴宁,无法在这个时候窃窃私语,故而只能用眼神交流。 “为何要出手?” “帮你降火。” “我不需要。” “为了一个桃花,值得吗?” 虽然两人还没有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可是对于同样聪明的他们来说,读懂对方眼神中这些简单的含义并不困难。裴越不希望沈淡墨这样做,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文人的攻讦,反而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皇帝总不至于因为一首词就真的对自己下手。 然而沈淡墨的态度也很清楚。 她不希望裴越树敌太多,尤其是这些年轻文人,因为他们很快就会进入朝中,论影响力肯定比不上那些重臣,但是汇聚起来却是一股不容轻视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这些文人背后站着的是燕王,你今日要是将这场文会彻底搅黄,难道燕王会坐视不管? 这就是她想告诉裴越的话,她在乎的只是裴越本人,其他人的生死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两人的眼神交流并不漫长,裴越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沈淡墨辩驳,他转头看着那些面色不善的年轻文人,淡淡地冷笑两声。 便在这时,一位年轻男子忽地站起身来,温和诚恳地说道:“诸位,能否听小可说几句?” 燕王微露讶异,抬手道:“静严兄请说。” 这位静严兄便是裴越来到青云阁之后,与身边亲随议论过的那人,只见他谦逊地说道:“王爷,小可实在当不起这声兄台。” 燕王摇头道:“你是娘娘的亲侄儿,又比我年长几个月,如何当不起?以后万不可这般客套,若是让娘娘和母妃听见,肯定会饶不了我。” 裴越心中一动,然后便听燕王介绍道:“这便是娘娘的娘家人,大名陈安,字静严。” 裴越便与对方见礼,然后听陈安说道:“诸位,诗词虽然不算小道,可毕竟只能修养心性,小可从未听说过历朝历代能够依靠诗词治理国家,更不能富裕黎民百姓。裴侯所作苏幕遮,小可也非常喜欢,可是这词中的内容必须和现实贴合吗?无论大梁境内有没有那个吴门镇,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吗?” 他看着那些陷入沉思的年轻才子们,温言道:“小可不敢妄议朝政,只知道裴侯对于国朝的贡献毋庸置疑,仅凭西境两场大战之中的功劳,足以胜过千万首诗词。倘若揪着诗词中的一两句话不放,甚至想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构陷裴侯,那么西军将士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人?京都百姓又会作何想法?诸位可还记得王爷举办这场文会的初衷?” 一席话让绝大多数人彻底沉默,他们脸上不禁浮现愧色。 这时只见坐在燕王身边的那位老者忽然开口道:“老朽也有几句话想说。” 燕王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微笑道:“松山先生请讲。” 沈淡墨忽地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然后裴宁便对裴越说道:“这位老先生名叫傅道云,字弘深,自号松山老人,乃是当世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