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仪仗抵达兴梁府时已近傍晚,府尹刘相率领一众官员拜伏于道旁接驾。 开平帝从御辇上走下来,在廷卫的簇拥中来到近前,亲自将刘相搀扶起来,温声道:“皇叔不必多礼。” 刘相今年五十六岁,乃是中宗皇帝的幼弟,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是兴梁府府尹,打理着刘氏皇族的龙兴之地,同时还负责看顾皇陵,算得上皇室宗亲中有权有势的人物。莫要小看这区区一座府城,因为赋税全免再加上朝廷时不时的拨银子,这里商贸发达格外繁华,油水自然也颇为充足。 故此,刘相一点也不显老,瞧着仅比开平帝年长一些。 他在这位皇帝侄儿面前丝毫不敢托大,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厚恩,微臣铭记在心。陛下,城内行宫已经收拾妥当,微臣亲自里外看了一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开平帝微笑道:“有劳皇叔。” 刘相感叹道:“陛下体恤百姓胸怀苍生,上苍必定降下甘霖,解救三州百姓干旱之苦。与陛下牵挂万民的心胸相比,微臣做这点事实在不值一提。” 开平帝握着他的手腕道:“皇叔不必自谦,兴梁府在你的治下越来越好,这都是你的功劳。只是年老不以筋骨为能,皇叔岂能一直这般劳累?还望皇叔能时常进宫,陪朕说说话。” 刘相微微一怔,随即不自然地笑道:“微臣求之不得。” 开平帝轻声一笑,然后重新登上御辇,圣驾进入府城。 裴越在旁目睹这场简短的交流,瞟了一眼眼中浮现苦涩的刘相,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皇帝真是一刻都不肯闲着,想必他早就看这位皇叔不顺眼,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将他撤掉。刘相如果有眼色的话,过几天就应该上奏朝廷请辞府尹,若是他恋栈不去的话,想必开平帝有的是办法让他低头。 裴越终于确认一点,皇帝这个职业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若是一心当个昏君倒也罢了,无非君王不早朝而已,可若是真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好名声,怕不是早晚会活活累死。 行宫设在城内北面,与京都之中的皇城当然无法相比,可是在裴越看来已经足够大气恢弘。 武定卫已经全面接管兴梁府城的防卫,行宫周围驻扎着三千禁军,内部则由廷卫负责,城外有藏锋卫八千精锐骑兵,如此森严有序的防卫莫说一小撮不轨之徒,就算是大军来袭也足以能支撑到京营到来。 一夜无事。 翌日上午,皇帝仪仗出城前往皇陵附近的圜丘坛。 武定卫分为两部,罗克敌率领五千人留守兴梁府,秦贤亲自领着七千人清早出城,提前赶赴皇陵周遭占据地利设置营地。 韦睿和唐临汾依旧率领藏锋卫主力随行圣驾,傅弘之亲领精锐斥候朝着四面八方游弋侦查。 大半个时辰过后,皇帝仪仗抵达圜丘坛。 这是一个三层露天圆台,别名祭天台,由圜丘、皇穹宇及配殿、神厨、三库及宰牲亭等组成。 坛面为艾叶青石、汉白玉栏板和栏柱雕成,坛中心的圆形石板名为亿兆景从石。坛心四周围绕有九重石块,第一圈是九块扇形板,第二圈为十八块,然后以九的倍数递加。 圜丘外面有两重谴墙,均为蓝琉璃筒瓦通脊顶,墙身涂朱。内墙是圆形,外墙是方形,以此来象征天圆地方。外墙四面各有棂星门,都是六柱三门。 此坛的功用便是祭天,故而修建得极为庄严,且结构非常巧妙,内墙外面东南有燔柴炉一个,能够起到回音之效,在坛心说话仿若一呼百应,愈发增添天子威仪。 坛内除了开平帝、三位皇子、魏国公王平章、东府参政韩公端、礼部尚书唐俭和裴越之外,便只有赤手空拳的廷卫、宫人和侍者。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兵刃显然不允许出现,故而禁军和藏锋卫都在外墙之外。 祭天仪式颇为繁琐,裴越对这些冗长繁复的仪程没有任何兴趣。 更何况作为一个前世受过高等教育的正常人,他实在不相信所谓的求雨仪式真能给千里之外的干旱地区带来降雨。 仪式由开平帝主祭,礼部尚书唐俭陪祭。 皇子们、王平章、韩公端和裴越都站在坛心之下肃立观礼,距离上面的皇帝大概有六七丈远。 开平帝身着天子服,吟诵着一篇晦涩艰深又特别长的祭文,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圜丘坛内回响,裴越有种回到前世课堂上的感觉。 但他没有丝毫困意,反而极其冷静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那天在御辇上他对开平帝说过,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四皇子所谋,也不去理会他有没有帮手,圣驾旁边始终有数万精锐大军保护,再狂妄的人也不会想着靠一些叛军冲击谋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