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朕刚刚登基之时,朝中局势复杂,军中派系林立。当时可谓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开平帝这句话让裴越心情复杂。 时至今日,裴越早已知晓永宁元年的旧事,开平帝和先帝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他对这位至尊始终心怀梁木。为了彻底解决先帝驾崩之后的隐患,王平章借着剿贼的可笑名头,下令将陈家大宅附近的两条街全部摧毁,那些凶残的兵卒见人就杀,压根不管自己的刀下是不是无辜冤魂。 他的亲生父母就死在那一夜。 踏入朝堂这几年,裴越见惯权力争斗,知道这种事没有温情可言,尤其涉及到皇权更替之时,牵扯其中的人都会成为残暴的困兽。 但是理解不等同原谅。 开平帝望着沉默不语的裴越,缓缓说道:“朕知道不能大开杀戒,便将太史台阁交给沈默云,又将路敏和谷梁提拔起来,逐渐让人心安定下来。十六年来,朕宵衣旰食任贤惕厉,广开言路体恤百姓,令大梁国力蒸蒸日上,西吴南周拍马难及。” 裴越轻声道:“对于大梁的百姓来说,陛下确实是位好皇帝。” 这句话颇为大胆,但是开平帝并未在意,他抬手给自己面前的玉盏斟酒,淡然道:“朕这个皇帝做得怎么样,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 裴越听出几分不平意,他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先帝算得上好皇帝吗?” 开平帝手上的动作陡然停滞,他目光复杂地望着裴越,良久之后才说道:“他是个好人,但是算不上好皇帝。” 裴越轻叹一声。 开平帝放下酒壶,平静地说道:“先皇将他立为太子,是因为他性格宽仁温厚,从他暗中保护谷梁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先皇觉得我的性子与他太相似,担心我继位之后会将那些得意忘形的勋贵大臣杀个干净,在犹豫很多年之后最后选择二皇兄。” 先帝仁宗刘铉,在皇子中排行第二,开平帝排行第四,两人相差两岁。 开平帝望着面前玉盏中清澈的酒液,继续说道:“但是当时的大梁已经走到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军中几大派系相互敌视,而且这些人历经数十年的发展早已盘根错节,局势异常复杂。先皇以为二皇兄能以怀柔之术解决这些问题,却没想过他只会一味和稀泥。” 他没有提及先帝真正的死因,裴越也没有愚蠢到当着皇帝的面捅破。 只不过这番话揭露出开平帝藏在心中的块垒。 裴越缓缓道:“陛下,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中宗皇帝选择刘铉而非刘铮,是因为他从刘铮身上看到自己杀伐决断的影子。对于一个登基次年就能弄出楚国府冤案的皇帝来说,中宗皇帝当然算不上仁君,可是他希望自己的继任者是另外一种风格,至少不能继续杀下去,那样会让整个大梁陷入崩溃的局面。 如今开平帝看中大皇子而非四皇子,从表面上来似乎是同样的理由。 然而开平帝摇头道:“你错了。” 裴越很想知道这位至尊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 开平帝沉声道:“朕从登基次年开始暗中培养銮仪卫,并非是对沈默云心怀偏见,相反是为了他好。任何一个臣子,如果走上大权在握甚至无人能制的地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存在制衡,他才能安稳长久。” 裴越觉得皇帝这些话也是在提醒自己。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臣觉得四皇子应该能猜到段九的身份。” 开平帝不以为意地说道:“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猜到,否则朕为何要特意让陈安去你府上传旨?不过是捎个口信而已,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 裴越苦笑道:“臣只是觉得……” 他欲言又止。 开平帝淡然道:“觉得朕对这个四儿子逼迫过甚?裴越,你有没有从另外一个角度想过,他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从始至终,朕都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甚至主动帮他建造闲云庄,让他能够远离朝争与权力的漩涡,这是为何?” 裴越微微一怔,终于意识到一些自己忽略的细节。 开平帝冷笑道:“他成日里说自己是磨刀石,然而朕不明白的是,朕何时用他来磨过刀?十多年来,朕始终不允许他们入朝观政。若是真要养蛊,必然要允许他们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在朝中争权夺利,如此才能磨砺出一位擅长权术的储君。” 他顿了一顿,盯着裴越问道:“朕为何没有这样做?” 裴越哑口无言。 开平帝细长的眼眸中泛着幽深的光芒,摇头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