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业坊,余庆街,莫府。 “咳咳——” 莫蒿礼靠在枕头上,看起来非常虚弱,止住咳嗽之后又闭眼歇息片刻,然后才睁眼望着床边端坐的中年男人,语气低沉地说道:“季玉,你可知道当年老夫为何会站出来支持今上继位?” 洛庭正色道:“均行公一心为了大梁。” 先帝病重不治驾崩之后,有望登上皇位的不止刘铮一人,中宗皇帝还有几个颇有人脉的皇子,其中尤以庆王刘钧为最。只不过因为刘铮拥有莫蒿礼和王平章这两位重臣的鼎力支持,其他皇子不得不放弃幻想。十六年过去,开平帝的兄弟们相继过世,他的叔伯辈们也只剩下端王刘相一人。 在很多人看来,莫蒿礼之所以选择支持刘铮,只是为了自己的权柄和地位,毕竟刘铮此前与军中武勋交好,但是和朝官并无太多往来。 听到洛庭的赞颂,莫蒿礼本想打趣两句,不过想起这个晚辈的性情便只好作罢,话锋一转道:“纵观史书,历朝历代因为皇位之争牵扯出的惨剧数不胜数,老夫只是不想偌大的梁国陷入内乱之中。时至今日,你又遇到老夫当年面对的局面,却不知你打算如何应对?” 洛庭沉默片刻,脸上浮现一抹苦涩,抬头说道:“均行公,我昨晚一直在想一件事。” “何事?” “所谓刺驾一事,究竟是陛下顺水推舟,还是陛下引蛇出洞?” “二者似乎并无区别。” “当然有。” 洛庭正言厉颜,微微提高语调:“若是前者,我勉强还能接受,毕竟是有人心怀不轨窥视大宝。可若是后者的话,我觉得陛下此举无异于自毁根基。昨天晚上听着都中的乱象,守备师和五军都督府沦为四皇子的马前卒,禁军内部意见相左,宫中更是一团乱麻。人心浮动,纷争四起,再加上最近京察让一些人惊慌失措,京都在一夜之间变成混乱之地。” 他顿了一顿,眉头紧皱地说道:“我决不相信裴越会弑君造反,更不相信陛下会轻易落入陷阱之中。但是都中已经乱了,一些大臣表面上因为陛下的噩耗震惊悲痛,实则早就将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做起了从龙功臣的美梦。均行公,倘若陛下只是为了审视臣子的忠心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又置我们这些人于何地?” 莫蒿礼微微一怔,良久之后轻叹道:“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此事绝非陛下主动挑起。你如今身为东府第一人,理应知道陛下为了伐周准备很多年,他怎会坐视局面乱到如此地步?” 洛庭沉声道:“原来陛下也查不出四皇子的底牌,只能将计就计。” 莫蒿礼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四皇子为何一定要握住五军都督府,甚至连中山侯府和广平侯府都只是派人盯着,没有强行掠夺人质来要挟裴越?” 洛庭面色凛然,起身拱手道:“多谢均行公提醒,我现在就去北城。” 莫蒿礼皱眉道:“四皇子未必会惧你,如今他手握军权。” 洛庭慨然道:“我是陛下任命的右执政,这个时候总该站出来。” 他行礼告辞,而后脚步坚定地离去。 莫蒿礼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泛起欣慰和感慨。 …… 京都,北城。 城上铁甲林立,城下雄兵结阵,紧张压抑的情绪蔓延在初夏清晨的微风之中。 随着燕王刘赞那句中气十足的劝降之语传开,城墙上出现不少高官大将的身影。 裴越仰头望去,光是他认识的人就有成阳侯张武、诚毅侯郭开山、丰城侯李柄中、工部尚书段纶、兵部尚书刘大夏、御史中丞陈象贤、翰林侍讲学士韩清端等等。此外还有一批他没怎么见过的陌生面孔,但是从他们的官服品阶就能判断出来,能够走上城墙站在刘赞身后的绝非七八品的小官。 这些人平时见到裴越即便不放低姿态,也绝对不敢面露鄙夷,但是当此刻他们聚合在一起,便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此刻裴越背着弑君谋逆的嫌疑,他们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年轻权贵,眼中嘲讽之色显露无遗。 刘赞望着沉默的裴越,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颇为享受眼下这种场面。 片刻之后,裴越高声道:“燕王殿下,你说我弑君谋逆可有凭据?” 刘赞斥道:“死到临头还要狡辩,你这是在挑衅本王和朝廷的耐心。好,既然你想死得清楚明白,那么本王就当着百官和将士们的面告诉你。昨日在兴梁府圜丘坛,有三名刺客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虽然被你拦了下来,可是你能否告诉我们,整个圜丘坛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内外数万大军保护,缘何能让区区几名刺客混了进去?” 百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