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蒲圻城外。 朔风怒号,旌旗猎猎。 数千骑兵缓缓出城,他们的军容依旧严整,肃杀之气弥漫,但是将士们的神情尽显低沉。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在藏锋卫身上,从当初在灵州成军之日起,他们就始终保持着昂扬的士气。严苛的军纪并不会磨灭这支骑兵的斗志,一场又一场大胜浇灌出无坚不摧的强悍气质。 然而从前段时间开始,藏锋卫甚至包括背嵬营都出现愤怒和失望的情绪。 唐临汾这些天一直在安抚部属,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京都里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们跟随裴越奔袭于南岸广袤的大地之上,为这个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在战事取得决定性胜利、接下来要利用谈判谋求更大的成果时,他们心中最崇敬的侯爷却被一个文官取代位置,这让质朴又认死理的灵州儿郎怒火汹涌。 唐临汾等人的安抚似乎没有作用,其实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在纵容那些情绪的加剧。身为裴越的铁杆心腹,这些将官看得要更远一些,皇帝这个举动显然代表着朝中的风向,裴越将要面临的局势定然不会轻松惬意,所以他们要做的是让底下人明白主帅遭遇的不公。 未必要做什么,但是保持愤怒很有必要。 藏锋卫为前队,背嵬营拖后,处在中间位置的便是南周清河公主的倚仗和大梁礼部官员组成的使团,裴越则护着两架马车待在背嵬营的队伍之中。 裴越看着左右的精锐骑兵,微笑道:“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 一位追随他许久、经历过旗山冲之战的南营老卒直言道:“侯爷,这不公平!” 裴越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公平?” 老卒愤愤道:“这场战事靠着侯爷的谋略和冲锋陷阵,咱们才能击败南周十余万大军。没有侯爷费心筹谋,他们连江陵都守不住。结果侯爷付出那么多,功劳却是别人的,这就是不公平!” 附近其他老卒纷纷用力点头,只是因为军纪严明的缘故,他们没有喧嚣吵闹。 裴越望着老卒脸上毫不掩饰的愤怒与不甘,缓缓道:“我承认,这样的结果确实会导致心里不怎么舒服。” 周遭都是他最坚定的拥趸,所以裴越没有虚言伪饰。 老卒们依旧很愤怒,但是看向主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动。即便裴越如今已是一等国侯,可是依旧不会像有些武勋那样盛气凌人,相反他一如当年那般将这些老卒视作兄弟。将士们大多没有读过几卷书,说不出国士报之的词句,可他们能够听懂裴越话里的真诚。 众人安静地等待着。 裴越继续说道:“不瞒大家,江陵之变发生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加官进爵,只是不想咱们的同袍惨死在敌人的刀兵之下。我非常确信你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愿意跟着我出生入死。不谈那些大道理,人活于世总得做些简单直接的决定,岂能事事都去考虑能够获得多少利益,对不对?” 众人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那老卒叹道:“侯爷说的没错,只是俺心里还是替侯爷不值,又不知道能帮侯爷做些什么。” 裴越笑了笑,坦率地说道:“你们用心操练,这就是最能帮我的法子。只要你们足够强大,旁人想要欺负我,总得顾忌伱们的心情。” 他说的风趣,老卒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心中的怒火逐渐转化成另外一种坚毅的情绪。 平稳行驶的马车之中,谷蓁听着外面的谈论,眉眼间浮现一抹柔情。 叶七见状打趣道:“蓁儿妹妹,要不要我喊他进来,免得你想见又不得。” 谷蓁脸上泛起羞涩的笑意,然后轻轻柔柔地反击道:“叶姐姐,你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叶七楞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道:“好呀,你竟然监视我。” 谷蓁连忙摇头道:“小妹没有,是桃花说的,她说是裴兄弟悄悄告诉她的。” 叶七脸颊上飞起红晕,想起昨晚那家伙又偷偷摸摸地半夜摸进自己房中,要不是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肯定将他踹出去,哼! 两人笑闹一阵,忽然听到车厢外传来喧哗声,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 谷蓁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叶七宽慰道:“没事,我出去看看。” 待她推开车门站在车辕上向后望去,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数骑飞驰而来,沿路高呼道:“裴侯!裴侯!” 裴越认出领头骑士是巩城侯郭兴的亲兵首领,登时有些诧异,因为他昨日已经与郭兴说过,如今南岸战事尚未彻底结束,和谈到了最紧要的时刻,故而不必劳师动众地相送。 亲兵首领来到近前,在马上拱手行礼道:“我家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