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来,沈默云几乎从未在朝堂上吃过亏。 一方面是因为开平帝对他的器重和信赖,当拥有最终裁决权力的皇帝站在他那边,除非找到毋庸置疑的如山铁证,否则谁能撕开太史台阁上万密探钩织出来的铁幕?另一方面自然是沈默云低调沉稳,对于手中的权柄使用得极为谨慎,几任东府执政都挑不出错处。 故而在开平帝说出那番安抚之言后,许多朝臣难掩错愕神色。 虽然皇帝陛下并未在意沈默云将矛头指向大皇子的举动,可在旁人看来他的处置方式与以往大相径庭。 即便裴越在言语上占得上风,这桩悬案仍有可以挖掘的地方。陛下如此匆忙地盖棺定论,显然是不想继续争论下去导致一发不可收拾,继而影响到大皇子刘贤的名声。 武勋班首,站在中间的二皇子刘赟眉眼低垂,无人知道他拢于袖中的双手已经攥紧至指节发白。 “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何要偏心到这般境地?” 他在心中无声地嘶吼,眼底深处渐有冷厉之色。 方才欧阳敬弹劾竹楼,开平帝并未表现出怜子之意,不仅在朝会的间隙命人将钟成祥和金三召来,还给了欧阳敬宽裕的发挥空间。如今沈默云牵扯出那件陈年旧事,在裴越用言语逼住对方后,开平帝立刻完结此事,可见他对刘贤的看重和喜爱。 两相对比,徒唤奈何。 这一刻刘赟脑海里再无旁人,沈默云、王平章、洛庭、宁怀安甚至包括裴越在内,他仿佛突然间忘得一干二净。唯有身边的刘贤和上方的开平帝,这对君臣父子联手在他心头深深扎了一刀,比方才沈默云的驱虎吞狼之计更狠。 也罢,既然父皇你绝情至此,那就休怪儿臣不念亲情。 刘赟心中冷笑两声,裴越方才的表现似乎恢复了正常,但他先前的昏招已经让局势极为变动,在经过这次短暂的插曲后,接下来己方势力必然会穷追猛打。 直至底定胜局。 …… 对于裴越来说,在沈默云手里占到便宜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他在给出四字评语后便转身返回,既不曾望向终究没有遂愿的二皇子,也没有再看仿佛突然之间佝偻少许的沈默云。 只不过他心中早已波涛汹涌,仿若前世所见之海啸来袭翻卷堤岸。 沈默云的突然出手与他无关,并非两人私下串通。实际上自从他这次回京之后,曾经短暂的亲密合作关系已经破裂,过往交情在沁园后巷随着沈淡墨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沈淡墨语焉不详,想来她也不清楚父亲为何要突然选择与裴越割裂,尤其是年前她随沈道云一家返回渝州老家祭祖,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离京理由,可在裴越看来事情的真相已然非常清晰。 沈默云不愿再做一位忠心耿耿的孤臣。 如果追溯源头的话,当年先帝中毒之后,裴贞处于两难境地,然后席先生和沈默云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席先生归隐红尘不问世事,连莫蒿礼都无法请他入朝为官,沈默云则答应王平章的请求,不仅派出林东海前往陈家大宅,还从开平帝手中接过太史台阁左令辰一职。 当年那些亲历者或不齿沈默云的为人,或能明白他顾全大局的苦衷,其实无论何种态度,至少朝堂之上无人怀疑他的能力。 岁月悠悠,一晃将近二十年,沈默云的身份彻底改变,从定国公裴贞的左膀右臂到开平帝的心腹重臣。时人畏惧他的权势和手腕,也敬重他的为人和忠诚,不知不觉间便将他和皇帝视为一体。 当沈默云主动选择割裂的时候,裴越便在思考对方这样做的原因,最终目光落在一桩尘封多年的往事上。 仁宣四年,开平帝登基第四年,沈默云接近掌控住太史台阁之际,都中发生一场醉酒殴斗失手杀人的意外,沈默云的儿子沈文德不幸遇难,而后便只剩下沈淡墨一位独女。 开平帝龙颜大怒,当即直接越过京都府和刑部,命禁军缉拿那位颇有背景的勋贵之子,验明正身之后斩首示众,并且让太史台阁和銮仪卫联手协作,对此事进行极其细致的调查,不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只可惜从完整的证据来看,这件案子确实是个意外。 席先生亦曾亲口说过,他当年调查过此事,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更何况沈默云身为太史台阁之首,麾下能人异士无数,想必早就有了定论。 难道说十三年后,沈默云发现了当初的疑点? 除此之外,裴越不认为有人能够煽动这位名副其实的大梁万千密探首领。 唉…… 裴越无言轻叹,一时间愁肠百结,难以自已。 似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