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都,过兴梁府,然后便可进入化州境内。 藏锋卫的行进速度还没有发挥到急行军的程度,保持在每日百余里左右,按照这个速度预估,大概六日后抵达边境。因为准备的时间不算充足,故而五军都督府已经提前派快马照会沿途府县,务必要满足藏锋卫的所有合理需求。 沿官道一路向北,北疆风光尽入眼中。 然而裴越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辽阔河山。 在藏锋卫的前行过程中,信使几乎往来不断,小部分从京都方向而来,余者皆是边境上不断送来的军情奏报。那日在御书房中议定之后,裴越知道无法改变皇帝的想法,便立刻安排人手加强对北疆的侦缉探查,同时毫不客气地从太史台阁和銮仪卫要来一部分临时权限。 裴越纵然是在颠簸的马背上,神经亦高度紧张,不是在听各路信使的禀报,就是端详着北疆地图,试图分析出蛮人的作战意图。 稍有闲暇,他也无法享受片刻安宁,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京都的局势。 开平帝的终极目标是解决大梁遗留近百年的军头问题,王平章对此心知肚明。在裴越利用两桩案子解决王九玄之后,这对君臣的矛盾已经浮上水面。换而言之,双方几乎都已经明牌。在这个时候王平章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便是甘心接受皇帝的安排,为君王霸业贡献出最后的余热。 他可以不用死,但是一生的荣光和王家的威名必须抹去,至于一直以来被世人视作王家自留地的京军西营,想必皇帝已经忍耐了太久。 其实在裴贞于西境“病故”之后,军中便只剩下王家一系可以称作真正的山头,虽然过往几年时间里王平章步步退让,已经让家族子弟交出军中实权,但这只是暂时的让步,再者王平章的底蕴在于数十年来他提拔的无数将领。 除此之外,无论谷梁还是萧瑾,都远远比不上王平章的深厚根基。至于裴越,虽说他眼下显赫无比,但是真正算得上守望相助的实权大将仅有灵州刺史唐攸之一人。 裴越隐隐觉得,谷梁的判断比较准确,开平帝想要收拾的恐怕不止王平章一人,这盘棋将将走到中段,还有太多不可确定的未知。 思来想去,他心中有两个问题始终找不到答案。 第一是王平章是否真的会反,若是反叛又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开平帝御宇十七年,对于京都和皇宫的掌控远非先帝能比,想要再用下毒之类的手段难比登天。就算他能够带着西营起兵,或者说动某位皇子发动突袭,面对强悍的禁军和京都守备师,王平章根本没有胜算。 第二,如今看来沈默云已经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虽然不知开平帝是否感知到那位孤臣的变化,可若说他没有察觉到丁点异常,那肯定是在侮辱一位强势君王的智商。 这两个疑问归根结底,其实便是皇帝和王平章的底牌是什么。 裴越轻轻一叹,自己修炼得还不够,目前还无法从迷雾之中找到那抹亮光。 四月十二日,化州,归德府。 天色昏暗之时,藏锋卫抵达此地,城内便是宣化大营的节堂所在。 依照裴越的吩咐,藏锋卫没有入城,即便城内的乡绅百姓非常想见识这支百战骑兵的风采,甚至早早就安排了一批代表在城外官道上迎接,裴越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让军需官带着一队将士去接收提前准备的粮草。 入夜,帅帐之内。 “侯爷,根据这些天收到的军情来看,蛮人的目标应该是边境上某座大城,如此才能劫掠到满足他们需要的物资。” 韦睿站在沙盘之前,不急不缓地说道。 裴越微微颔首道:“依你之见,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韦睿沉吟道:“蛮人的优势在于他们熟悉荒原地形,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撤回荒原以内,我们缺乏对荒原的了解,冒然深入不仅难以找到敌人的踪迹,甚至存在迷失其中的风险。骑兵奔袭虽快,一旦在荒原中失去方向,那个后果会非常严重。” 孟龙符亦道:“侯爷,卑职认为此战可分两步走,第一步先必须击溃蛮人的主力,这样才能保证边境各城的安稳。首战不必追求全歼,只要将蛮人的主力打散便算达成目标。然后,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的话,我们只能深入荒原找到蛮族的老巢。” 陈显达身为副指挥使兼先锋大将,倒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这些,所以此刻只是安静地站着。 裴越沉默许久,一直望着面前的简易沙盘。 北疆战事不同于以前的经历,这是他第一次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领兵,然而这一战又显得格外复杂,因为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局部战事的胜败,还必须留心身后的状况,乃至途中可能遭遇的危险。 藏在暗处的敌人费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