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间推回到二十六天前,兴安府城之战结束后,裴越从九里关的失陷确认蛮族的崛起与王平章有关,边军中肯定存在蛮族的内应。 那时候他还不能断定哥舒意和郭林喜二者之间谁才是内鬼,当然也不排除两人都是,联手在他面前做戏。 不过当时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他做出应对,即利用那几天的宝贵时间,让负责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与泰安卫的步卒进行对换。 这才是他让泰安卫驻守浑源县城的根源,目的便是欺骗蛮军首领和边军之中的叛徒。 唐临汾和傅弘之麾下有四千余真正的步卒,余者皆是他们从都中带来的民夫。边疆本地的耳目虽然一直盯着浑源县,却根本无法分辨,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唐临汾从未派出四千人以上的队伍离开县城,那些民夫一直被稳妥地藏在营内。 瞒天过海之后,裴越带进荒原的军队看似只有藏锋卫,实际上还有八千泰安卫步卒,总兵力将近两万,所以他才会分出三千骑,命韦睿突袭北方的荒原部落。 如此一来,他身边明面上只剩下八千骑兵,自然可以加强敌人的信心。 张德的出现让裴越有机会查清楚边军的问题,于是他刻意压制行军速度,以每天五十里的速度慢慢悠悠地赶赴库塔群山。一方面他利用权限调派台阁和銮仪卫的人手,将张德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继而确认蛮人、张德和郭林喜之间的关联。另一方面则是让韦睿脱离主力,对蛮人部落进行半数诛杀的突袭,以此逼迫蛮族大军出山决战。 看似运气站在裴越这一边,实则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在敌暗我明的前提下,将运筹帷幄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是对于猎骄靡和五千步卒的主将王惠而言,他们坚信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略显渺茫,因为接下来双方再无取巧之机,只能凭借悍勇之气正面厮杀。 当王诩部骑兵损失大半不得不脱离战场时,在猎骄靡和王惠的联手指挥下,剩下一万一千多名步卒继续朝着南方的泰安卫冲去。 他们当然知道藏锋卫如毒蛇一般跟在身后,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做到让上万步卒步履整齐地变向,更何况其中还有六千多名没有经过正规操练的蛮兵。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借助之前冲锋的势头,咬牙承受后方被藏锋卫攻击带来的损失,在最快的时间内冲过前方四十余丈的路途,如汹涌的海水一般吞没营地前的泰安卫。 待双方陷入混战之中,这种犬牙交错的态势会降低藏锋卫骑兵的威胁,如果他们想要救援泰安卫,只能放弃高机动性的优势加入乱战。 这便是须臾之间猎骄靡和王惠达成的共识,如今双方的兵力对比出现倒转,想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只能依靠己方士卒的勇猛。 其实单论这段两里多地的奔跑,倒也能证明蛮兵和伏兵士卒的实力。 一般而言步卒进攻不会在太远的距离便开始发起冲锋,因为这会迅速消耗士兵的体力,并使其在实际接敌时陷入过度的疲劳,以至于无法进行有效的白刃战。 不需要猎骄靡大声呼喊,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今被藏锋卫截住退路,他们已经无法顺利返回库塔群山之中,想要活下来只能拼尽一切。 上万人的冲锋震颤大地,然而谷范率领的泰安卫未见丝毫慌乱,镇定从容地列阵以待。 将此时,蛮军后方的藏锋卫却没有趁势咬住,反而在裴越的指挥下放缓速度。 将士们利用这极其短暂又宝贵的时间大口喘气,裴越则平静地望着南方,一里多地外便是蛮军的后阵,眼看着他们即将接近泰安卫的阵地,但他眼中毫无担忧和焦急的情绪。仿佛如坊间传言那般,藏锋卫和武定卫才是他的嫡系,泰安卫属于可有可无的鸡肋。 孟龙符和陈显达显然不会这样想,其实在唐临汾接任泰安卫指挥使后,这支军队的面貌和士气便有了极大的提升,因为他们本就是从西军调来的精锐,此前在高英之流的颐指气使下早就憋着一股火。 裴越对他们亦无轻视之意,一应待遇和武定卫平齐,之所以他此时要刻意做出一个短暂的停顿,为的仅仅是等待纷繁战局中那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那便是昨夜他同麾下众将所言的锤砧战术。 蛮族大军抵临阵前,泰安卫已经在这段时间内改换阵型。 此前面对骑兵冲击时,他们使用的是裴越因地制宜编排的变种马其顿方阵,利用三截式长枪大阵顺利绞杀对方的骑兵。此战结束之后,在谷范的指挥下,中军士卒迅速扛起大盾来到阵前,与大刀兵组成刀盾阵。 看起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防御阵型,但是经过裴越的精心设计,这套阵法同时兼具防御和攻击双重效用,隐约还有鸳鸯大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