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塔群山之战,大梁京军斩获颇丰。 根据军法队的粗略统计,蛮族军队战死人数接近六千,受伤投降者超过一千五百人,还有千余人在混战之中逃走。恰如裴越对猎骄靡所言,此战将蛮族数十年来积攒的本钱挥霍一空,或许永远都无法再恢复元气。 通过蛮人降卒的交叉辨认,确定贼首猎骄靡、军须靡以及多个较大部落的首领皆已伏诛。 裴越让陈显达带人将死去蛮人的首级尽皆砍下收拢,此举非为泄愤,而是朝廷规定的军功核报方式,另一方面也是要震慑那些活着的蛮人。虽说荒原上寒冷的天气不至于酿成瘟疫,裴越还是让那些降卒挖了几个大坑,将敌人的尸首悉数埋了起来。 那支伏兵几近于全军覆灭,骑兵和步卒逃走的加起来不足千人,缴获的一千多匹优良军马被藏锋卫收入囊中。 最大的收获其实在群山之中,猎骄靡在十余处洞穴里储藏着大量的物资和粮草,不仅有之前他们在大梁边境劫掠的东西,还有蛮族各大部落自身的储备,如今自然是归于京军北营所有。 强敌已经覆灭,荒原上只剩下些许残兵败将,裴越破例允许岗哨之外的将士们饮酒一杯,同时也是为了缅怀在此战中阵亡的同袍。 翌日午后,战后休整的京营将士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所有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依照各自的隶属序列整装列队。 裴越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身边跟着数位大将。 他环视一圈,望着虽然疲惫但神情依旧坚定的将士们,微微颔首道:“刚刚接到快报,韦睿部已经救出被蛮人掠去的大梁百姓,如今就在北面不远处。” “好!太好了!” 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浮现激动的笑容,兴奋的欢呼声直上云霄。 北营各卫一直严格按照裴越拟定的操典七略进行操练,而且时刻不忘对士卒晓以大义,重点在于“为何而战”和“为谁而战”这两个问题的探讨,故而他们在建功立业之外,相较于其他卫所军队多了一些赤诚的信念。 击败蛮族大军、救回被困的百姓、还北疆一个朗朗乾坤,这便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意义所在,而且与他们应得的功名利禄不冲突。 其实这便是裴越想要教会他们的道理,人皆有私心,亦会为公义挺身而出,必要时需要做出抉择,但绝大多数时候二者并不矛盾。 裴越目光温润地望着他们,直到声浪渐渐平息,他才朗声道:“走,我们去接他们。” 将士们整齐地呼应道:“遵令!” 荒原的天气变化无常,前几天还是阳光微暖,今日却变得格外阴沉,天上的乌云犹如一层厚重的毛毡。绕过库塔群山,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在这样的天色中显得尤其荒凉与萧索。 泰安卫位于中间,藏锋卫分列两翼,即便此刻基本不会出现敌人,他们依然能够维持严整的阵型,可见裴越麾下众将这两年的操练收效显著。 约莫一刻钟左右,北方的平原上出现一支军民混杂的队伍。 待更近一些的时候,原本无比热切的京营将士却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韦睿部此番突袭皆为一人双马,骑兵们牵马步行,另一拨人则是坐在马上。看到视线中出现的大梁京军,那些人连忙从马上下来,步伐迟疑地缓缓南行。 三月中上旬,蛮人共裹挟三千四百多名百姓与边军士卒进入荒原,等到他们离开库塔群山时,人数锐减为两千六百多名,将近八百人死在蛮人的凌虐手段之下。在数天前即将进入夏塔山畔坚昆部的属地时,边军小卒杨定以血肉之躯唤醒大多数人的血性,与负责看押他们的蛮兵展开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就连身经百战的韦睿在见到当时的场景时,心头亦忍不住颤抖,用人间地狱来形容毫不为过。 三千铁骑赶到后如风卷残云一般杀死所有的蛮兵,但是大梁百姓已经付出九百三十二条人命的代价。 至此,还能活着回来的百姓只剩下一千五百余人。 他们知道此刻还在荒原之上,距离真正的家乡还有数百里的路程,然而望着军容严整坚韧如山的京军将士,这些原本极普通的黎民百姓脸上先是浮现不敢置信的神情,紧接着便是泪水的无声倾泻。千余人默默流泪,竟然没有一个人嚎啕大哭。 或许是因为之前被韦睿部救下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或许是之前两个多月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们早已哭坏了嗓子。 尤其是队伍当中那百余位历经凌辱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女子,无不伸手死死捂着嘴,不知是不敢哭还是不愿哭,任凭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风雪千山,终于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