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场谋反的缘故,今年的延平会猎被耽搁下来,而且也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 京军西营遭受极为严酷的清洗,统领以上武将几近全部被囚,低阶武官和普通将士也必须接受銮仪卫、太史台阁和五军都督府等多方联合的细致甄别。 南营因为罗焕章最后关头的悬崖勒马,以及事后引颈待戮将所有罪名一力扛下,所以还能大概保持原先的建制。刘贤登基之后,让谷梁和萧瑾两位军机轮番坐镇南营,武将和士卒的调整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之中。 相较于损失较大的京都守备师,京军北营不仅没有耗损太多兵力,反而在这场乱战中向天下人证明自身的忠诚,而且接连取得非常耀眼的战绩,故而近来风头正盛,甚至还有一些乡绅百姓带着猪羊之类的牲畜去北营犒劳国之虎贲。 当唐临汾和谷范率领泰安卫主力押着郭林喜等一干人犯从化州返回之后,带回全歼蛮族大军消弭边境隐患的捷报,北营更是呈现出高昂雄壮的军心与士气。 虽然延平会猎再度取消,可沉沦十余年的北营将士已经足够扬眉吐气。 当裴越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中离开京都,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北郊营地,远远便能看见坚固的营门外站着一排人。 宁国府后人、北营经历官杨应箕为首,武定卫指挥使、三等平阳伯秦贤站在旁边,泰安卫指挥使唐临汾和平南卫指挥使俞大智分列左右,另有薛蒙、傅弘之以及三十余位中级武将在场。除去至今还在荒原上统领藏锋卫主力的韦睿、陈显达和孟龙符等人外,北营门前可谓汇聚了裴越麾下的剽悍勇将。 更加令人惊叹的是,除去杨应箕之外,其余武将基本都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正是朝气蓬勃雄姿英发的年纪,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会不断沉淀愈发稳重。 只要裴越这棵大树不倒,他们的前途不可限量。 裴越勒住缰绳放缓速度,抬眼逐一望过去,看见了林疏月的堂兄林安都、西宁伯崔护的长子崔猛、家人大多皆丧命于西吴骑兵之手的贾成、曾在沁园与清河徐氏护卫动手的李存义和何冕等等。 这些人追随他的时间点不同,但是都经历过战火与生死的淬炼,而且亲眼见证了裴越实现他很早之前立下的誓言。 同生共死,矢志不移。 阳光炽热,北风猎猎,营门前的气氛无比肃然。 裴越面带微笑望着神色激动的众将。 杨应箕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然后单膝跪地,余者尽皆跟随,数十人动作整齐划一,只听哗啦啦甲胄响动之声带起冲天肃杀之气。 众人举手抱拳,齐声高呼道:“末将拜见国公爷!” 后方的亲兵们早已翻身下马,此刻满含崇敬地注视着裴越的背影。 天地之间,唯有那一人昂然屹立。 裴越松开缰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然后迈步走到营门前,伸手将杨应箕扶了起来,接着便是秦贤和唐临汾,以及门前每一位单膝跪地的武将。 他没有过多言语,将这些人搀扶起来之后,不过是抬手拍拍他们的肩膀,随后微笑着闲聊几句。 这一幕不像是权柄煊赫的国公检阅军队,更像自家兄弟共患难之后的真情流露。 如是转了一圈,裴越来到杨应箕身前站定,望着这位面染风霜身姿略显佝偻的中年男人,微微点头道:“杨经历,辛苦了。” 杨应箕不禁想起当初裴越在赶赴北疆之前,特地赶往自家府中,两人敞开心扉的一番长谈。 往事历历在目,纵然这大半辈子都活在旁人的冷眼之中,内心早已如冷硬的铁石一般,杨应箕仍旧难掩感慨地道:“国公爷言重了,下官幸不辱命。” 世事玄妙,成败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若非杨应箕顶住事发之前来自西府的军令,将秦贤和薛蒙保了下来,罗克敌未必没有成事的机会。如果北营真的出现问题,即便没有落入叛军手中而只是陷于内乱,裴越仅仅依靠背嵬营也很难通过不断的战场机动来扭转局势。 更不消说大战结束之后,杨应箕为北营将士处理后事呕心沥血,整整两个月没有归府一次。 望着中年男人面上浓重的疲惫之色,裴越温和地道:“杨经历,不必如此苦熬,将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依我看,你先回京歇息几天,养足精神再忙他事。” 杨应箕没有硬撑,他很清楚裴越的性情,便微微垂首道:“多谢国公爷体恤,下官定当遵从。” 裴越微笑道:“对了,我准备让杨定那小子入背嵬营,不知杨经历可愿意否?” 周遭登时射来一片羡慕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背嵬营既是裴越的亲卫营,也是整个北营数万大军中的一把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