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云,近乡情怯。 裴越这辈子经历过无数风浪,理应修炼得面如平湖,纵然山崩地裂亦面不改色。 实际上从城外登上御辇,到一路接受京都官民的欢呼赞颂,他始终都只是面带微笑,既没有刻意矫情作态,也不曾忘乎所以得意张狂。 不过当他在亲兵的簇拥中进入永仁坊,心中却开始忐忑起来。 卫国公府门前张灯结彩,所有家仆侍女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装,在府门外列队等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骄傲的神采。近段时间都中的传闻他们也已知晓,据说天子要打破惯例加封裴越为亲王,而且朝野上下无人反对,也难怪这些仆人如此欢欣。 连相府的门子都胜过七品官,更何况大梁近百年来独一份的异姓王,这是何等尊崇的荣耀! 虽说裴越治家甚严,仆人们从来不敢打着他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但主家如此显赫尊贵,哪怕只是一个小厮出门行走,所到之处也会备受礼遇。 台阶之上,四位内眷站成一排,林疏月和谷蓁亲自搀扶着叶七。 看到她们望过来的盈盈目光,裴越心中的忐忑顷刻消失,飞身下马快步走过去。 “恭迎国公爷大胜凯旋!”仆人们在两位大管家的带领下齐声欢呼。 “赏。” 裴越微笑吩咐,几个跨步便来到众女身前,目光落在叶七浑圆的小腹上,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地说道:“我特意让人提前回来说过,你如今行动不便,在府中等着便是,怎么这样不听话?” 叶七眼眸亮晶晶的,莞尔一笑却不说话。 林疏月便解释道:“少爷,叶姐姐平时很是小心,而且太医每隔几日就会诊脉,最近更是一日一诊,都说叶姐姐的身子十分康健。太医还说,叶姐姐底子极好,但不能成日里坐着,最好每天都能走一小段路。” 裴越松了口气,强忍着想要握住叶七手掌的念头,对众人说道:“我们回家。” 众女尽皆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是。” 来到后宅花厅,将要进去时裴越忽然说道:“蓁儿姐姐,我有话同你说。” 叶七扭头看了裴越一眼,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在林疏月和桃花的搀扶下先行。 国公府内景色雅致清幽,厅外便是花团锦簇,在这夏日依次绽放,淡淡的清香盈于鼻尖。 裴越和谷蓁站在廊下,望着她明显清减的面庞和藏在眼底的伤感,不禁轻轻叹了一声,主动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感受着裴越阔别已久的气息,谷蓁将头埋入他胸口,双手环抱着他的后背。 温存之中,她开始低声啜泣。 裴越抬手轻抚她瘦削的肩头,怜惜地说道:“别哭。” 谷蓁声音发颤,呜咽道:“相公,我不敢在娘亲跟前哭,怕她更加担心爹爹的伤势,也不敢在叶姐姐她们面前哭,怕叶姐姐动了胎气。爹爹他受伤的消息传回京都,娘亲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虽然四哥派人送信回来,说爹爹不会有大碍,可娘亲怎么都不相信,我也不敢相信……” 想到对自己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岳母赵氏,裴越的心情也不好受,再听到谷蓁此刻声音中的惶然之意,不禁愈发心疼。他知道谷蓁外柔内刚,而且一直想要做好贤内助,所以哪怕自身肝肠寸断,也要在旁人面前维持平静的仪容,想来这段日子肯定备受煎熬。 他将谷蓁抱得更紧一些,低头在她耳边说道:“蓁儿姐姐,你信我吗?” “嗯。” “岳丈这次受伤是他有意为之,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嗯?” 谷蓁的语调猛然上扬,抬起头来只见珠泪滚滚的面上满是诧异。 “都快哭成小花猫了。”裴越抬手温柔地帮她擦拭眼泪,微笑道:“宫里肯定有人盯着岳母和伱的反应,所以岳丈不能说出实情。这事其实怪我,要是我早点让人说清楚,你和岳母也不会这般难过。” 听到宫里二字,谷蓁心中一震,连忙摇头道:“既然与大事有关,那肯定不能走漏风声……相公为何现在就告诉我?” 裴越轻抚着她的脸颊说道:“因为你男人回来了,谁也不敢盯着他的心上人。” 谷蓁大羞,柔弱无力地推开裴越,垂首道:“你刚刚回府,大家都想跟你说说话,我们进去罢。” 裴越笑道:“你的妆容都哭花了,叶七肯定会打趣你。走吧,为夫帮你上妆。” 上妆当然是一句玩笑,裴越前世都搞不懂那些瓶瓶罐罐,更遑论这个时代的手工艺品。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谷蓁在丫鬟的服侍下洁面,然后简单装扮了一番。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