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会儿,形势难改,人生终究不是下棋,先后手只差一颗棋子。但是别忘了人心无拘束,所以大可以丢个念头,藏在远处,瞪大眼睛,仔细看着更大的天地棋盘,周神芝算个什么东西。这就是修心。” 林君璧低头凝视着不是棋谱的棋盘,陷入沉思。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食野之苹。我有美酒,吹笙鼓簧,惜无嘉宾。” 崔东山收起望向大地的视线,转头望向天空,微笑道:“山上客,云中君,见飞鸟过,浮一大白。” 城头上,此时此刻,林君璧也学那“白衣少年”仰头望去。 那人就是下出《彩云谱》的崔瀺。 棋力甚至比当年的崔瀺,要更高。 那位白衣少年收起棋罐棋盘,起身后,对林君璧说了最后一句话,“教你这些,是为了告诉你,算计人心,无甚意思,没搞头啊没搞头。” ———— 陈平安没有直接返回宁府,而是去了一趟酒铺。 铺子没关门,只是没有客人。 先前在酒铺帮忙的张嘉贞和蒋去两位长工少年,已经与金丹剑修崔嵬一样,秘密去往倒悬山,种秋与裴钱曹晴朗,会去南婆娑洲游历,两位少年则跟随崔东山一起去那宝瓶洲。 如今在酒铺帮忙的三人,少年名叫丘垅,少女叫刘娥,年龄最小的那个孩子叫桃板。都是叠嶂挑选出来的店伙计,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 其中桃板与那同龄人冯康乐还不太一样,小小年纪就开始攒钱准备娶媳妇的冯康乐,那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更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可桃板就只剩下天不怕地不怕了,一根筋。原本坐在桌上闲聊的丘垅和刘娥,见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二掌柜,依旧紧张举措,站起身,好像坐在酒桌上就是偷懒,陈平安笑着伸手虚按两下,“客人都没有,你们随意些。” 只有桃板一个人趴在别处酒桌的长凳上发呆,怔怔看着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 陈平安坐在那张酒桌上,笑问道:“怎么,抢小媳妇抢不过冯康乐,不开心?” 桃板闷闷不乐道:“二掌柜,你说我到底是不是那种谁都看不出来的剑胚子啊。” 陈平安无言以对。 陈平安拍了拍桌子,“去给我拎壶酒来,老规矩。” 桃板不乐意起身,喊道:“刘娥姐姐,去跟二掌柜拿壶酒,别忘了收钱。” 陈平安摸出一颗雪花钱,递给刘娥,说酱菜和阳春面就不用了,只喝酒。很快少女就拿来一壶酒和一只白碗,轻轻放在桌上。 陈平安倒了一碗竹海洞天酒,抿了一口酒。 桃板坐起身,趴在酒桌上,有些百无聊赖,手指敲着桌面,说道:“二掌柜,我也不想一辈子卖酒啊。” 陈平安笑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桃板说道:“我也没想好。” 陈平安喝着酒,不再说什么。 桃板没话找话道:“二掌柜,你知不知道,其实好多人背地里说你坏话。来咱们这边买酒的好些客人,都替你打抱不平。很多话,光是听着就挺气人的。”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道啊。你给说道说道?” 桃板便开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说了那些自己听来的言语。 桃板见二掌柜只是喝酒,也不生气,孩子便有些生气,气呼呼道:“二掌柜你耳朵又没聋,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陈平安笑道:“在听。” 东风吹起杨柳絮,东风吹落杨柳絮。 一样的东风一样的杨柳絮,起起落落,在意什么。 只是这样的道理,太没劲,更没必要念叨给一个孩子听。 所以陈平安好似后知后觉,佯怒道:“这帮王八蛋,太气人了。” 孩子跃跃欲试道:“咱们做点啥?” 陈平安悬停手中酒碗,斜眼道:“你是帮我干架啊,还是帮我望风啊?” 桃板叹了口气,重新趴在桌上,“客人多的时候,我嫌累,没了客人,又嫌闷,咋个回事嘛。” 陈平安打趣道:“就是就是,咋个回事嘛。” 桃板一瞪眼,“你这人真没劲,说书先生也不当了,铺子这边也不爱管,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个啥。” 陈平安挥手道:“我花钱买了酒,该有一碟酱菜和一碗阳春面,送你了。” 桃板笑得合不拢嘴。 一直在竖起耳朵听这边对话的刘娥,立即去与冯叔叔打招呼,给二掌柜做一碗阳春面。 陈平安悠悠然喝着酒。 没来由想起了青鸾国狮子园柳老侍郎的那场劫难。 爱惜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