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措的时候,走廊尽头的屋子传出了一个声音:“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就这么想死吗?” 郑艾沉声应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屋里那声音应道:“你们要为国做事,也不见得一定要死。死了,也不见得对国家能有任何益处。” 郑艾这次沉默片刻才应道:“若我等之死能换来朝廷警醒,也算是值了!” “愚蠢!你们的动作除了能为大明换来新一轮的战火,还能起到什么用?”屋里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批驳道:“海汉并没有与大明开战的意图,但你们这么做,就是在逼我们跟大明开战!难道前几年的登莱之乱,还不足以让你们认识到战争的危险?” 郑艾这次没有应声,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对方,因为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以这样的语气来点评局势,而他,只是一个失败的刺客,并且很有可能要为这个结果承担非常深重的责任。 海汉有没有与大明开战的意图不好说,但海汉目前使用武力占领了大明的国土却是事实。只是郑艾也知道跟对方扯这些东西根本没用,被人用武力占去的土地,又怎么可能凭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拿回来。要是能凭谈判就解决问题,他又何必以刺客的身份在此时此地出现。 如果与对方在领土主权问题上辩论,郑艾知道最终只会自取其辱,而对于海汉是否会以此为借口向大明开启战火,他也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影响海汉人的行动。至于对方所提及的“登莱之乱”,郑艾认为这跟目前大明与海汉之间的复杂关系根本就不是一码事,登莱之乱是大明内乱,而海汉却是属于外敌入侵,这两者性质不同,对方混为一谈显然是有带节奏的意图。 但问题还是回到了出发点,郑艾作为失败者去辩论这些细节根本没用,对方提到登莱之乱的目的,只不过是要以战争来作为要挟,变相施加压力,逼迫自己这些人缴械投降。 郑艾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道:“我们这些人,无论是死是活,都会成为你们要挟大明的把柄,是吗?” 这次轮到屋内的声音沉默了,过了一阵之后,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大明不是海汉的敌人,即便两国要开战,这个地点也绝不会是在山东,这样说你可满意?” 这个回答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郑艾听了之后却是长出了一口气,慢慢了放下手中的盾牌和腰刀。他身后众人见状连忙问道:“郑爷,不打了?” 郑艾轻轻摇头道:“不打了,对海汉来说,我们这些人的生死无足轻重。既然无法成事,那再打就是白白送命了。” 郑艾之所以先前不肯投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这队人被俘之后,海汉会用他们作文章,继而挑起对大明的全面战争。哪怕后果没那么严重,也极有可能用他们来威胁山东官府,获取一些不平等的条件。但屋里那人最后所说的几句话让他打消了疑虑——海汉人就算要对大明动手,也不会选择山东这个地方。 海汉的根基在南海,就算要对大明动手,也应该是从福广这种家门口的位置开刀,而不是几千里之外的山东。所以海汉人在山东抓到一批行动未遂的刺客,也不至于会引发两国的全面战争,这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而在当前这种海汉掌控了局面,可以对他们生杀予夺的状况下,对方也没有必要再用谎言来欺骗郑艾等人投降。海汉人甚至根本不需要劝降,直接一炮将他们轰杀,还更加简单直接,不留后患。 郑艾认为对方没有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真的没打算要结果自己这队人的性命。但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自己这队人除了全死在这里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而且死了也白死,对海汉在本地的状态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既然无用,何必要死?郑艾当即便打消了以身殉国的念头,选择向海汉人投降。当然,这还是在赌博,赌海汉人不会在抓获他们之后再将他们慢慢折磨致死,赌他们在对方心中的分量真的只是无足轻重,赌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 绝境之中,郑艾已经想不出还有其他更好更合理的选择了,所以他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慢慢地站起身来。楼下果然没有再射来枪弹,但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海汉兵要从楼梯上来拿人了。 郑艾缓缓侧过头看了一眼楼下,那几辆大车已经不知被拖去了何处,也没有看到其他没有冲上楼来的同伴。但地上零零散散好几滩血水,却是再显眼不过。而办公楼前集结的海汉兵怕是有百人之多,远处还有结队的海汉兵在不停来回巡逻,连途径此地的这条官道也已经被暂时封锁了。 郑艾只是看了一眼附近的状况,便知当时若是不往楼上冲,立刻调头逃跑,也未必能够逃得出海汉人的包围圈了。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早就布置妥当,等着自己带队跳进去的大圈套。海汉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将一门炮搬上二楼,藏在走廊那个房间里作为最后一击的大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