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棹兮推门而入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味。身上的冷意一下子去了大半。
“回来了?” 秦丽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快进来,刚好吃饭。”
林棹兮是北城人,读书时来南城实习,有人看中她,劝她做EA,承诺做满五年转岗。那时候她正缺钱,看薪资给得比一般多些,便应了下来。
工作第二年,她在公司附近的中档小区,租了一间二居室,时不时接母亲过来住。
林棹兮褪下水漉漉的冲锋衣,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怎么手凉成这样?”秦丽走上前,握了下女儿的手,“快去冲个澡再出来!”
几乎被推着进了浴室,她笑着转头,“妈,我衣服还没拿。”
听见声响的方莉漫从次卧走出来,顺了顺自己头发说:“早给你拿好了,进门儿就能瞧见。”
林棹兮从善如流,伸手按开浴室的顶灯。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潮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林棹兮啊林棹兮,你就用这个鬼样子见了祁决。
冲了个热水澡,林棹兮觉得活了过来。餐桌上摆好了碗筷,方莉漫招呼她快过来。她裹着睡袍,端起桌上的热汤喝了一口,缓缓坐下。
“饿死鬼啊。” 方莉漫笑她,“就说姐姐我陪你去吧?你非不要。”
秦丽盛了饭过来,吃了一口就放下,盯着林棹兮问:“怎么样?寺里答应帮忙超度吗?”
“可以。” 林棹兮没抬头,“我写了爸的名字。”
“写名字就可以?”
“嗯。”
“封红给了吗?”
“不收。” 她摇头,“我就当香火钱供给佛菩萨了。”
秦丽沉默片刻,眼神落在虚处,自言自语般,“就这样吧,我们对他林海荣也是仁至义尽了。”
林棹兮夹了一箸豆角,没有接话。
秦丽端起碗,紧紧地捏着筷子,“他倒好,死了一了百了,还要女儿帮他还债。当时我就说吧?叫你别签字,你……”
“妈。” 林棹兮打断她,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南瓜,“吃饭,啊。”
方莉漫瞧了身边的母女俩一眼,有意帮林棹兮扯开话题,“哎呀今天雨好大哟,你怎么回来的?”
林棹兮给了她一个“一会儿再说”的眼神,方莉漫识趣地闭了嘴。
吃完饭,秦丽转身去厨房洗碗。
方莉漫从沙发缝里掏啊掏出一包烟,冲林棹兮眨了眨眼。林棹兮忍不住笑,陪她去了阳台。
林棹兮与方莉漫相识在北城最富盛名的平大附中,两人是同班同学。
平大附中名声在外,但却不是因为附中出成绩,而是因为附中有钱。从老师到学生,没有些家底背景根本进不去。林海荣当年做家具生意,挣了不少钱,又爱面子,将女儿送去了平大附中。
进了附中,林家的家底就不算什么了。就说方莉漫,家里据说是真有矿,祖上两代做珠宝生意。
就这样不算什么的林家家底,也因林海荣误信外人,刚愎自用,倒了公司不说,还用女儿的名字欠了上百万的债务。
春节前林海荣心梗去世,林棹兮请了假回北城处理后事,一周后匆匆赶回南城。
方莉漫亲眼见证了林家的起起落落,不放心林棹兮,就直接跟了过来。在北城一切都好,好姐妹家什么都有,想出门也没人管着,就是不能当着秦丽的面抽烟,可把她憋坏了。
此刻对着冷风狠狠抽上一口,方莉漫直呼痛快。
林棹兮给自己泡了杯花茶,端着慢慢喝。
方莉漫瞧林棹兮一眼,“你爸那债,还剩下多少?”
“快了,今年应该能还完。”林棹兮啜了口茶。
“唉。”方莉漫替好友叹气,“这一下就快三十,人生最重要的二十多岁,都用来还债了。”
林棹兮不语,低头看花瓣在水中沉浮。
方莉漫看着她,乌黑长发搭在肩上,分明是甜口儿的杏仁眼,与她的骨相一和,却偏偏透着一股子倔强。
“你就是犟。” 方莉漫扭头,“这钱你先问我要不行吗?非要给赵旭当牛做马的。”
“不行。” 林棹兮抬头,“钱我要亲手挣,亲手还。”
方莉漫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所以你今天咋回来的?”
花瓣沉入杯底,林棹兮说:“我搭了祁决的车。”
“你说谁?”方莉漫愣住。
“祁决。”
“北城祁家,附中高我们两届的那个祁决?”
“嗯。”
烟灰掉下去半截,方莉漫回过神来,“他不是在美国吗?他认出你没?”
林棹兮笑,眼睛笑成弯月,“他本来也不认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