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聊,到进了屋中时,柳并舟已经说到了陈太微的来历。 他那时以纸鹤寄托自己的一缕神识,目睹了陈太微发疯的那一幕。 “我看到了他的来历。”柳并舟叹道: “七百年前,与太祖结义的那位道门魁首,传闻之中一夜疯魔,屠杀青云观上下,最终遭道教除名的道门魁首,孟松云。” 对于陈太微的身份,他与长公主等人早前多有猜测,直到今日才敢确定。 “一个‘活’了七百年的先辈——”他说到‘活’时,眉梢抖了抖,露出几分纠结。 陈太微的状态显然不能称为‘活’着,但他确实与一般的妖鬼有别。 ‘他’有记忆、有理智,虽说行事疯狂,可又诡异的透出一种……柳并舟想了想,最终才纠结道: “……有‘他’自己一套逻辑的冷静。” 他说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却见姚守宁随他进屋之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低垂着头。 今日天黑得比昨夜更早,屋里点了油灯,但灯火偏暗。 她站在大门口不远处,高挑细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远远的映在院子里。 在她身后,是黑暗中青黑色的院墙、树梢之影。 自柳氏受伤以来,已经半年时间没有苏醒,姚家的下人感觉到了不安,虽说有柳并舟坐镇,但仍无法消除大家心中的阴影。 每个人愁眉紧锁,进出十分小心,行动间不敢弄出大的动静。 将入夜的时候,厨房的方向有炊烟升起,伴随着饭菜的香气,但整个院落竟然静得落针可闻。 少女双手交扣置于腹前,低垂着头。 她的发髻只是挽起,额前、脸颊两侧细碎的刘海垂落在她小脸两侧。 柳并舟突然发现这个才将满十六不久的外孙女好像瘦了很多,他去年来时,她双颊饱满,下巴带着些婴儿肥,脸呈鹅蛋形,说话之时眼睛放光,充满了活力。 可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瘦了一圈,下颌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显得尖细了许多。 双眼之中褪去了少女的天真与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多了沉稳与冷静。 家逢变故,所以孩子也学会当家理事。 想到这里,柳并舟心中一软。 他意识到姚守宁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自己十六的时候,心性也未必有她这般懂事。 “守宁——”柳并舟温声唤了一声。 接着他听到了细细的抽泣。 “守宁儿……”柳并舟顿时有些急了,起身快步向姚守宁行去: “好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呢?” 姚守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手擦了擦眼睛。 “是谁惹哭了你?是担忧你娘亲?还是婉宁不愿意离城?亦或是——”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连问了数句,姚守宁先前还是强忍啜泣,接着眼泪流个不停: “是您!是外祖父不好。” “是我?”柳并舟愣了一愣,接着道: “可是我……”他话没说完,见到姚守宁眼圈通红,顿时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外祖父不对,外祖父有错,惹哭了孩子。”他摸了摸姚守宁的头,温声哄她: “外祖父愚钝,可不知道哪里有错,惹哭了我们家守宁儿,你要提醒外祖父,下次让我不要犯相同的错误才行。” “您明知国师危险,为什么要与他相争?皇帝的死活跟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值得您冒险去救呢?” 她眼含泪珠,很是不开心: “我们家中娘本来受伤没醒,姐姐又临产在即,您也知道,知道‘河神’快要来了,如果您出了事,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呢?” 柳并舟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不敢出声。 “太上皇昏庸无道,他就算出事,还有少帝,您为什么——”姚守宁听柳并舟说了过往,心中又气又急,一时失控,忍不住说了几句。 但见柳并舟面带愧色,小心翼翼的看她,哪里还忍心再说下去。 她心软又善良,最是大度与贴心。 感应到了外祖父的愧疚,那股气一泄,她想到了未来的‘幻境’之中,柳并舟重伤垂死的一幕,便再不忍生外祖父的气。 “是外祖父的错。”柳并舟见她不说话了,这才温声开口。 少女低垂着头,嘟着嘴,脸颊微微往一侧撇开,就是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