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急道:“姐,我是说真的。”
纪禾也没反驳,只轻轻嗯着点了下头,然后说:“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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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陈祈年敏感地察觉到姐姐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许不同了,她不再是像从前那样视若无睹不管不闻。她偶尔会问起他课业上的进展,会在两个没良心的妹妹无情戏耍捉弄他时出声制止,也会时常嘱咐他平时要注意安全。
纪禾对他的话多了,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自郭润娣和陈永财死后她说过最多的话也就是“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其实和双胞胎所得到的宠爱相比,这实在不值一提,但小孩子是很容易被满足的,特别是像陈祈年这样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
他从姐姐和马飞飞的对话里得知,马飞飞当晚是有“任务”在身——说白了就是和一伙社会青年聚众斗殴去了,这才“擅离职守”。不曾想这唯一一次的缺席,千防万防的事情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发生了。
他也知道姐姐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马飞飞,姐姐之前还再三强调说不要对他透露只言片语。陈祈年一开始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只觉得高兴,不仅因为他帮到姐姐了,还因着这遭险历是独属于他和姐姐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马飞飞不知道,妹妹们也不知道,这使他心间充满甜蜜,连对受宠的妹妹们的嫉妒都消退了不少。
但他很快顾虑到了弊端,如果不告诉马飞飞,如果马飞飞一直觉得一切都安然无恙,那万一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呢?姐姐又一次地在下班夜路上碰到了那帮无赖,届时该怎么办呢?
马飞飞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朋友,亦或者说大人,他不知道除去马飞飞,还可以找谁。兴许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他无意间瞧见,自那以后姐姐就往背包里多装了把锃亮的小刀,但生于忧患的陈祈年还是自顾自地做了决定,也因为尝到了甜头而越战越勇。
他不在天台上守望着了,而是背着那把被打磨得锋利无比的菜刀,循着那条大路一直来到好时光,他干脆就在KTV 流光溢彩的大门口蹲守。
深夜人流络绎,男男女女打扮得时髦洋气,偶尔有几个酒客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询问身侧的狐朋狗友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大晚上跑这种地方晃荡。
他祖传的武器——菜刀,被他用一块麻布包裹着,装在平常出去捡垃圾时用来放一些小玩意和零钱的烂布兜里。他模样拘谨,穿得又简陋,导致一个喝得醉眼醺醺的酒客还以为他是要饭的叫花子,好不潇洒地冲他丢了几枚钢镚儿。
陈祈年几乎没多犹豫,跑过去就拾进了布兜里。
当时间到点,纪禾下了班,换上自己的衣服和马飞飞一块走出大门,陈祈年就拍一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十分庄重老成地说:“姐,我来接你回家。”
他满脸严肃的样子过于滑稽,纪禾同马飞飞对视一眼,噗嗤一下,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马飞飞乐道:“哟,给你姐当护花使者来了?”
和马飞飞不同,纪禾深知这背后的原因,她笑过片刻道:“回去,以后不许再来。”
难得温和的言嗓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陈祈年仰着脑袋看她,再一次忤逆了她的意愿,翌日晚上仍然背着那把菜刀、跟个小叫花子一样出现在KTV大门口,仍然庄重老成地说:“姐,我来接你回家。”
这回纪禾真生气了,她发现陈祈年这小子简直不知道跟谁学的,缺根筋似的倔,她怒气冲冲道:“明天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在这儿,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不够有威慑性,陈祈年俨然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纪禾想想,也是,陈祈年长本事了,都敢拿菜刀劈人了,哪还会把“打断腿”放在眼里?
思忖再三,纪禾终是用上了软的那套,蹲在他面前认真道:“你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万一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还有妹妹,万一妹妹有什么事却没人在家,又该怎么办?”
陈祈年注视着姐姐滢亮的眼睛,不过须臾,他便知道自己除却妥协再无他法。
如同上次被姐姐威胁说不去上学就不要他了一样,其实他没有多少选择,一切都是建立在某个点上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梦寐以求获得的力量即将冲破这具弱小躯壳所造成的壁垒,却又瞬间被打回原形,挣扎与矛盾此消彼长。
而陈祈年此刻还未知,他的童年乃至青少年都注定要在这种煎熬的心境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