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萧怀瑾有三日的休沐。
虽说宫外的热闹节庆她无法参与，但宫中夜宴她觉得也挺有意思。
宫宴男女不同席，原本命妇贵女该参的是后宫筵席，可如今后宫都是男人，萧怀瑾便做主另设一席让她们自己玩乐交际。
至于她，当然要携皇后一同出席，宴请众臣。
莫璟之多次与萧怀瑾对弈聊天，已经不似最初般别扭，也已习惯皇后的身份，是而萧怀瑾朝他伸出手时，他也能自然地上前一步，托住她掌心。
二人间的距离其实算不上太近，但因为双手交叠，繁复的礼服大袖覆盖在一起，萧怀瑾绣着暗龙纹的玄色袖口压着他的，看上去倒确实像有几分和睦恩爱。
无论是萧怀瑾还是莫璟之，其实都是第一次见如此正式有排场的宫宴。
桌案上是美酒郁金香，玉碗琥珀光。歌舞处是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直让人赞叹世间最华美、最繁盛，尽在这宫廷之中了。
他们相携入席，莫璟之虽做了几个月的皇后，却也是首次接受群臣拜见，听他们俯首高唱万岁千岁，第一反应竟是惶恐。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没瞧见莫弁星。也是，对方眼下不过一个七品小官，哪里有资格参宴。
但离萧怀瑾最近的位置之一，就是他的父亲莫归鸿，此刻正低着头，拱着手，一派谦恭。
怎么可能不心慌。
而萧怀瑾的一句“平身”，适时地缓解了他的不自在，他安静坐在一边，听她熟练地与各位大臣寒暄酬酢，谈笑风生。
居然如此和谐。
和在后宫中不同，面对臣子的她固然庄重，可一举一动又多了些潇洒恣肆的放纵。
至于他素来严厉的父亲，对她也是言笑晏晏，温文至极。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人不是春风满面。
他看在眼里，却只觉得他们都像带了漂亮的人皮假面，虚伪可怖。
他猛然抬起面前的玉杯一口饮尽，动作有些大，引得萧怀瑾侧目。
还未等他平复下心绪，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倾靠过来，手指轻点住他刚用唇触碰过的杯缘。
“喜欢这个？”
她的声音攀过他耳廓，有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拂过。
他从未与她有过如此亲密的距离，本能地绷紧身子，警惕往后微靠，又见萧怀瑾勾过描花酒壶，亲自为他斟满一杯。
“朕觉得也不错，只是就算喜欢，皇后也不可贪杯。”她眼睛弯弯看着他。
莫璟之第一次发现，宠爱与倾慕的神情是可以伪装的，她就很擅长。
萧怀瑾替他夹了几块点心，“空腹饮酒不好，皇后先用些垫垫肚子吧。”
莫璟之一句话也说不出，呆愣地点头，她这才抽身坐正回去。
下一刻，就有大臣恭维她与皇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萧怀瑾娴熟地与其笑谈，甚至还主动向莫归鸿夸赞他好一堆好话。
莫璟之简直不敢留意自己父亲的表情，只能低下头，自顾自地就着点心小菜独酌。
而由于减免宫中开支，萧怀瑾熟练运用上一辈子的经历，嘱咐人将菜品做得精致小巧，看上去妙趣横生，其实材料简单又不抵饱，但用来下酒却正好。
他一不小心就多饮了几杯。感到头有些昏沉，立马住了嘴，怕在这宫宴上出了错。
许是有酒壮胆，他渐渐有了勇气去观察旁人。
然后他便瞧见萧怀瑾与众臣说说笑笑，凡是有人敬她，她皆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竟不见一点醉态。
他又去看莫归鸿，然而他父亲何其敏锐，当即就发现他的注视，还站起身来，含笑要与他敬酒。
“皇后殿下德才兼备，温良娴淑，是我大齐之幸，臣斗胆，敬谢皇后殿下一杯。”
儒雅而疏离，是君臣而非父子。
莫璟之自幼常居江南，对父亲本就谈不上熟悉，此刻他心里唯有荒唐和可悲。
连入口的佳酿都一起变得苦涩。
有莫归鸿起了个头，一众臣子接连要敬他酒，或许因为他是男子，这些人劝起酒来无甚顾忌，让莫璟之慢慢有些难以应付。
莫璟之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因为他下意识地想去寻求萧怀瑾的帮助。
更叫他迷茫的，是他纠结中发现萧怀瑾早已泰然自若地斜坐着，像个旁观者一样，闲闲品着酒，目睹他艰难周旋。
可他无计可施，只好忐忑地对她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萧怀瑾问询似的挑了挑眉，他有些泄气，加之醉意上涌，他感到越发不适，只想赶紧摆脱这困境，于是还算乖巧地对她低下了头。
紧接着他视线中出现绣着龙纹的暗色衣袖，大袖掩映下的手轻摘去他虚虚握着的小杯。
莫璟之听见她向方才劝他酒的那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