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这琴,还能弹?” “能弹”,谢翱告诉他,“也觉得稀奇。那天火势无比吓人,能把你救出来已经是天保佑了,因为你一直抓着这琴不放,就也把它一起带了出来。” 他甚至开了个玩:“也许因为古琴是桐木做的,凤凰栖于梧桐,讲究的就是一个浴火重生。” 于谦抬手,在弦轻轻一拨。 铮。 音色清嘉悦耳,铿锵一如旧时。 他闭眼,秀峻的眉目在远山渔村昏黄的灯影中,逐渐朦胧起来,仿佛一卷淡褪的古画,映照得近乎透明的长睫,依旧氤氲跌落着一片旧山河。 那年在海岛,生握着他的手教他弹琴: “去如梦,青天知此心。 素琴弦已绝,不绝是南音……” “好。” 他低声说:“答应您。” 不绝是南音…… 死者已矣,生者仍有未竟之志,完这漫长的一生。 ……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这年深秋。 于谦在一处偏僻的岛养伤了大半年,终于有好转。 恰在此时,他收了谢翱的邀请,前往浙地西台祭祀文天祥,同行的还有陈英和张千载。 那一场颇负盛名的西台之祭,终于还是发生了。 同历史一样,谢翱提笔写了《登西台恸哭记》,悼念文天祥。 为了避免元人耳目探知,文中人物皆不露真名,而以甲、乙、丙代替。 于甲、陈乙、张千丙:“……” 好家伙,真有你的。 他们乘船入江,在浙东淮南一带,昔时平虏军曾经一场场血战过的地方,驻足停留。 见山水池榭,云岚草木,尚且还一如旧时,然而斯人已去,徒留人间沧海潮生。 其中的哀恸悲凉、痛彻心扉,又岂是可以溢于言表、诉与他人的? 于谦一身缟素,长发披散,在冷风中祭拜完毕,以竹如意击石,吟唱着《楚歌》为生招魂: “魂朝往兮何极?莫归来兮关塞黑。” “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 生,别君久矣。 原来,跨越百余年而来,不过是为了见证一场不可挽回的死亡。 纵剖竭心魂、付之性命,也终究无法留住。 你既离去,是否就从此归于这河山间,获得了你生前片刻不可得之安宁? 今的人世,犹是炼狱青黑,请莫回顾。 而...... 往后余生,还在这鼎镬刀剑中,甘之如饴地下去。 泪水顺着一声声敲击的声音,缓慢坠落。 无人应答。 苍凉的招魂歌声在风中弥漫,一任江水滔滔东流去。 于谦神色平静无波,只有一种千帆已过的沉寂。 青碧色的竹如意苍翠欲滴,更显得那只握着如意的手苍如雪,清冷支离,整个人也是衣衫飘摇,似随风而去。 一曲歌罢,竹石尽碎。 谢翱暗叹一声:“廷益万望珍重。” 于谦了,最后回身一拜,凝眸望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谢翱问他:“你后可有什打算?” “和千载兄回去重建鹭洲书院”,于谦告诉他,“等一切都准备好,就可以开门收学生。” 张千载拍拍胸脯:“是的,准备把整个鹭洲书院都翻新一遍!” 他见谢翱盯着他看,熟练地摆出了一个掏钱的姿势,摸出一堆银票:“谢兄此去可有盘缠,不来赞助一下……” 谢翱不禁扶额,几年军旅历练,谁不是出了千里万里,如同重活了一遭,只有张千载这个喜欢砸钱的性格依然如故。 看着还怪亲切的。 “不必了”,他赶紧道。 张千载拉着他的衣袖,硬给他塞钱:“谢兄不必客气,一千两够吗,不来点……” 重度强迫症的谢翱他这一拉,衣袖歪一边,差点当场昏过去:“你开!” 他生怕张千载继续纠缠不休,赶紧转向陈英:“你后有什打算?” 陈英尚未开口,于谦已经替他回答:“他回扬州老家结婚生子,争取早点把他外孙带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