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婶子强行以绝对赔本的价格出售两只正当壮年的母鸡,附赠半口袋麸糠口粮。 内核是个成年人的秦放鹤很有些羞愧,心跳加速,脸红得发烫,但还是收下了。 被社会磋磨过的人才会明白,有的时候,所谓“要强”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一时低头不要紧,只要还得起。 鸡很肥,壮且有力。 甚至在秦放鹤伸手时兜头扇了一翅膀,换来母鸡们近乎讥讽的豆豆眼。 满头鸡毛的秦放鹤:“……” 如今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除了买鸡之外,秦放鹤还想去镇上看看。 自打秦父病重,就由村长作保,将家里的田地租给其他村民种。大家伙儿感念秦父恩情,且怜惜秦放鹤幼小,每次都多给租子。可饶是这么着,也是杯水车薪。 一共就一两多银子,能不能撑到他下场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二两保费。 总得寻个进项。 白云村甚小,一概铺面皆无,只偶尔逢年过节有挑着担子的行脚商来踩一脚。倒是几十里开外的镇上,逢五逢十赶大集,周围若干村落的百姓都往那里去,据说很热闹。 最要紧的是,镇上有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家书肆。 秦父一生止步于秀才,留下的藏书多是《三》《百》《千》之流启蒙类,再多不过四书五经的孔孟圣人言。 秦放鹤迫切地需要借助书肆展柜来了解时局,窥得这未知世界的一角。 “我家也攒了些鸡蛋、柴火,正好初十去赶集卖了,”秦山把胸膛拍得梆梆响,“就坐咱自家的牛车,四更五更天出门,当日就能回。” 白云村群山环绕,山路崎岖难行,但凡出发晚一些,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十月初十一大早,繁星满天,甚至狗都还没醒,睡眼惺忪的秦放鹤裹着旧棉袄出门,兜头就被冷冰冰的空气激得直打哆嗦,活像被扇了几个嘴巴子。 好冷! 牲口一动就要吃草,又多开销,况且单独一户人家的量太少,容易被压价。故而都是三五户一组轮流出车,将自家攒下的柴火、鸡蛋,甚至运气好抓到的野鸡兔子之流放到一处卖,回来再算钱。 车里堆了几家足足几十捆柴,几筐用麦秆小心铺垫的鸡蛋,一大罐今早刚挤出来的羊奶,满满当当。秦放鹤就缩在那里面,搂着大筐,看着四周浓重如墨的夜色漫开无边无际。 倒也暖和。 待秦放鹤坐稳,秦山才利落地跳上来,牛车微微一震。 “入冬了,城里好些人家爱摆宴,听说有的一天竟要用几十个鸡蛋,好阔气!平日不过一文钱一个,贱的时候两文钱三四个也是有的,如今却要三文钱两个,着实贵了……待到年前后直至正月底,两文钱一个还没处买呢!” 能多挣好多钱! 娘说过年要包肉蛋饺子咧! 少年的快乐很简单,说这话的时候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都放着光。 秦放鹤含笑听着,目光从那些鸡蛋上划过:三文钱两个,就算都卖掉,辛辛苦苦攒十天半月,平均每家每户也不过二三十文钱而已…… 民生之艰,可见一斑。 夜色浓重,所幸月色不错,映在脚下的白霜上,折射出满眼碎钻也似的光芒。 不同于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柏油路和预制水泥路,古代只有官道才能跟“平坦”“宽敞”挂钩,剩下的都充分体现了何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硬生生踩出来压出来,舒适度可想而知。 “吱呀~吱呀~” 车辙碾过冻得梆硬的路面,偶尔打滑,颠簸严重,更甚坐过山车。 秦放鹤第一次坐这种车,没经验,脑袋不断跟车壁亲密接触,砰砰作响,头晕脑胀之余收获几个大包。 秦山开始全神贯注驾车,生怕弄碎了乡亲们的鸡蛋,两片嘴唇抿得死尽,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褪去,路边的景色渐渐显露真容。 草木凋零,唯有寒风掠过枯枝,卷起枯黄的凄草,入目一片萧瑟,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沿途皆是如此,渐渐地,秦放鹤适应了牛车摇摆的节奏,困意来袭,竟几度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日头正高,已能遥遥望见小镇斑驳而破旧的城墙。 刻有“青山镇”三个大字的匾额早已褪色,因城墙年久失修,“青”字上半截残缺不全,第一回来的人很容易错认成“月山镇”。 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