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后民情不满,众意汹涌。幸好,璨星王室秉公处事,绝不包庇,主动向翡翠城当局交出了罪魁祸首:一个出身南岸领,一穷二白,既无背景亦不合群的小侍从,只是临时加入王室的队伍。”
那个瞬间,洛桑二世目光一颤。
希莱的目光在泰尔斯和俘虏之间来回,其中意蕴复杂微妙。
“本来嘛,一起普普通通的特权案件,主犯在明面上认罪受罚,群众出了恶气拍手称快,翡翠城办事高效处理及时,王国政治清明平等公正,王室不偏不倚名声无损甚至更上一层楼,卫队则洗刷冤屈证明‘队伍总体还是很正派的’,这事儿嘛人人满意,皆大欢喜,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人看见的角度里,洛桑二世紧紧咬牙。
“然而布伦南助理审判官——当时他还不是大审判官——拒绝接受这样的结果,也拒绝稀里糊涂地惩罚那个可怜的小侍从。”
泰尔斯叹了口气,收起年轻的布伦南那封写给伦斯特公爵,措辞激烈严厉不肯妥协的信件:
“他不顾伦斯特公爵的规劝,冒着得罪王室的风险,顶住多方压力和上下阻挠……既找不到当事案犯,他就坚持要求艾迪二世国王亲自出席审判,作为第一责任人,为属下欺凌百姓的劣行担责,还判他亲自赔礼道歉,最后更以此城律法,数出七项罪责,当着整个翡翠城的面,罚了我祖父足足三千七百二十八个金币,方才结案。”
希莱听得皱起眉头,洛桑二世则一动不动。
“耳熟吗?”
泰尔斯看向俘虏,眼神锋利:
“尤其是那个被推出来担责的小侍从,小角色,临时工?”
洛桑二世身上的锁链抖动了一下。
【那就陪我喝杯酒吧,孩子。】
他的眼前闪现出不久前那一晚,他单人只剑,找上那审判官糟老头子时,对方脸上的释然与理解,甚至是……同情。
【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就会明白的。】
至此,洛桑二世终于明白了什么。
但他不言不语,表情凝固,犹如一尊石像。
泰尔斯有些泄气,他挥了挥手上的文件:
“拜托,哪怕看在布伦南的份上……”
“不止如此。”
洛桑二世出声了。
“他们不止是欺凌百姓而已。”
他语气空洞,近乎默认,令泰尔斯颇觉意外。
只见杀手愣愣地望着头顶,望着那片无论当年还是如今,梦中还是现实,都看不到尽头的深邃黑暗。
当年,什么样的王室卫士会蠢到,或者说,贱到去欺压底层百姓?还是翡翠城的本地百姓?
偏偏在国王出巡南岸的时候?
“他们就是,就是想陷害那个无辜的侍从。”洛桑二世呆呆地道。
不是因为那个平民侍从本身。
而是因为,那小侍从背后的骑士老师,是个桃李遍地,名声清高的剑术大家,更是与先王相识微薄交情深厚的昔日侍从官。
但他却偏偏恪守中立,不偏不倚,还拒任要职,更因此为国王看重,一言一语举足轻重,甚至能影响王室立储。
那个既给了侍从们改变命运的机会,予他们一身技艺,对他们恩情深重……
也给了他们束缚一生的政治枷锁,使他们苦难无穷,令他们自相残杀的……
华金大骑士。
洛桑二世眼神空洞,精神恍惚。
泰尔斯和希莱对视一眼。
也许还不止如此。
也许那件欺凌百姓的案子,还事关国王出巡时,王室中央与南岸领的政治博弈——无论是名声,还是实利。
泰尔斯默默地想。
出身南岸的骑士侍从,在王室的队伍里,于翡翠城欺压百姓,激起本地人反感,损害国王声名,让各方头疼不已,进退两难……
从身份所属,到事件影响,无论哪个环节,从今天看来,都充满了纠结复杂的算计感和拉锯感。
泰尔斯默默想道:
就像现在,自己身为王室来使,在翡翠城所经历的一样。
“至于那个傻乎乎的侍从,他是路过,或者说,被人骗去路过,打抱不平出手阻止,”洛桑二世呆呆地道,“否则,他们就要把那个小贩活活打死了。”
当然,当年,他打抱不平所得到的回报……
是那个被欺压的小贩,在审判厅席上惊恐万状、畏畏缩缩,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加害者们众口一词地指认:
那个小侍从,才是欺凌他的人。
希莱扭过头,长长叹息。
谈及往事,眼前俘虏终于开口,但不知为何,泰尔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胜利感。
心里反倒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每当我放下判槌,脱下官袍,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