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强烈,耀眼得人睁不开眼,正堂外的白石板砖被烤得滚烫,唯有对门方向的小舍被巨树笼罩在一片阴影内,站在这底下倒是比外头阴凉许多。
魏箐箐靠着老树,仰头静静凝视着头顶交叠纠缠在一起的枝条,隙光从树叶细缝中漏出来,无声地落在了泥土上,敲出了一个个斑驳陆离的光圈。
林倾墨上前,收了伞。
“嫂嫂听说过,凤栖梧桐的传说吗?”
见林倾墨摇头,魏箐箐牵起了她的手,朝着正堂后院方向走去。首先映入林倾墨眼帘的是呈现四方状的后|庭院,四面被遮顶长廊包围,廊腰蜿回衔至更深处的内院。
值得注意的是,偌大的庭院里独独种了一棵梧桐树,其余空地皆由草坪铺落而成。
林倾墨眼底露出讶然,第一次见到如此长势旺盛的梧桐巨树。
适逢秋风流淌而来,稀稀拉拉的刮下来几瓣叶片。
她的掌心缓缓张开,一瓣梧桐叶静静地躺在手心。
暮夏的梧桐叶早早有了秋意,翠绿的叶边角角不知何时浸染成了金色,犹如镀了层薄金的青石玛瑙。
“这是很久以前,祖父种下的。”
魏箐箐像是在说一件很久远的事情,迷离的眼神陷入了怀念。
老魏国公一辈子在沙场建功立业,屡屡建立煊赫战功,给魏氏满门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加封一品大将军,军权在手国公爵位沿袭两代,身份贵比亲王,上赐姓魏络氏*,赏居燕京西街。
老魏国公并不满足于现状,从白手起家到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他深知皇权沐浴下权力的关键。
不仅要做重臣,还要做宠臣。
所以“福至门楣,凤栖梧桐”,成为了老魏国公此后半生,再坚定不过的意念。
野心勃勃地把魏氏打造成屹立不倒的百年底蕴世家,然而如何快速拥有无上而绵延的权力,在嫡长女出生的时候,他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祖父给皇姑母取名“凤栖”二字,便是对她寄予了殷切的厚望,从小给予最严苛的培养和约束,便可以看出老人家想要有朝一日,魏氏能真飞出一只金凤凰。
魏国公多年的算盘没有白费,他等来了少年皇帝的回应。
魏氏一族迫切想出皇后,小皇帝则需要大将军手中的军权,来制衡太后背后的秦氏势力,他们相互选择、互利互惠,达成了一桩完美无瑕的历史政治联姻。
从小她便听大人念叨到大:魏氏出皇后,魏族出太子;魏皇后所生的长子宋暄,紫气东来命格富贵,未来必会成为荣登太极的龙子。
“洵表哥是个坏人。”
深吸了一口气,魏箐箐睫毛翕动在抛下的碎光间,双眸多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从小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不喜同我们往来。”
林倾墨认真地倾听,附近安静到耳边只有梧桐树叶飒飒的摩挲声。
魏箐箐扬起一个笑脸,“而太子哥哥,与他完全不同!太子哥哥温柔、耐心,他教我写字、陪我读书,每次我闯了祸,还会帮我向皇姑母求情。”
“他是个好哥哥,以后也会是北域千古垂史的帝王,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前提是,没有发生当年的那场意外。
魏箐箐清楚的记得,那年的冬夜,狂风夹杂着斑驳细雪,干枯的梅花枝条吱嘎作响,破败不堪的延和宫门柱上的灯笼火忽明忽灭。
随身带来的一盏油灯被打翻在地,此时不知被风刮到了何处。
目睹一切的她站在宫外,浑身颤抖捂住嘴巴。
漆乌的巨匾裂成了几块碎片,依稀还可辨别出“延和”两个錾金大字。
“巨匾砸下来的时候,洵表哥正好蹲在下方位置。事发突然,太子哥哥……他连想都没想,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分明身上裹着红色的棉袄大褂,却发觉雪地漫延的血色,竟然比身上的颜色还要刺眼几分,幼年的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雪地开外,任凭冰冷肆意涌入四肢百骸。
后来蜂蛹而至的宫人强行拉走了她,魏箐箐满眼只剩下一片雪白,太子哥哥胸口的红化为雪天晕开唯一的颜色。
惊吓过度的她,生了一场大病,数日高烧不止,一个月后身体痊愈后才从祖母处得知,太子哥哥的手臂彻底废了。
听东宫里人说,洵表哥自始自终沉默站在角落,神情晦涩。
在崇尚文武双全和封建家长制度的皇权背景下,连魏箐箐一个小孩子家家都清楚,倘若太子无法动武、身体有疾意味什么。
逞论蛰伏暗处其他皇子母族的蠢蠢欲动,党派朝堂的暗谲波诡,庶出的皇子各怀鬼胎。
“从那以后,洵哥哥就开始每日跟着我父亲,整日习武,不分昼夜。”魏箐箐扯出一个苦笑,回想起儿时他疯狂扭曲的状态,摇头叹气,“果真是疯子。”
林倾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