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再忍,还是没能忍住在黑暗中肆意滋长的某种情感。
他把额头抵在俞也肩膀上:“你要记得回来,俞也。”
此情此景下,俞也甚至生出了罪恶感。好像她是把嬴政一个人丢在咸阳的罪人似的。那句她穿越前读过的汉诗是怎么写的来着?“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嬴政好似那位貌若明月的“楼上女”,而她就是那个远行不归的游子,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嘶,她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念头?
她知道,嬴政是不可能会有半点伤心的。他对上刺客都面不改色,又怎么会为她而难过呢。
有的人看狗都深情,嬴政恰恰相反,他看玉皇大帝都显得冷漠和高傲。俞也看见他那张脸就很想欺负他。让高高在上的秦王政哭鼻子,想想就是件美事。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嬴政哭。哪怕是几年前他病得快死了的时候,俞也都没见过他的眼泪。估计就算她死在嬴政面前,嬴政都不会掉一滴泪的。
更何况她只是离开他几年而已。
但既然王想表现他的依赖和信任,俞也还是很给面子地许下承诺。反正漂泊在远方时,她也确实需要嬴政做她的锚点。
这种锚点的感觉来自于俞也坐在嬴政身边时,会有种平时没有的心安。或许是因为知道嬴政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命运中被设定好的那一部分。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她向来不会过多纠结。就像在被冰封的水面之下,反正逃无可逃,不如安心躺好来欣赏水下的风光。
嬴政是她逃无可逃的水底。与其厌恶他,不如敞开心怀接受他。反正对俞也来说,爱和好感都是可以选择的。她选择对嬴政抱有好感,把他当作同伴而不是敌人。这对她未来的行动会更加有利。
“我会给你写信的。”她最后说。
两人没再说话,相互依靠着静静地坐在夜色里。
另一边,赵姬和嫪毐也在殿里说悄悄话。
赵姬叹息道:“吕不韦不让你来,你怎么还来了?这下他肯定会罚你。”
嫪毐:“我被相国大人送来服侍您,就是您的人,陪在您身边保护您是我唯一的任务。就算相国大人罚我,我也无怨无悔。”
嫪毐跪在赵姬身前。他刚刚去洗掉了身上沾的血污,沐浴后的额前碎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那双眼睛透过黑色的碎发,目光虔诚地望向赵姬,让她心都化了。
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清爽水汽,让赵姬忍不住凑近了些同他讲话。
她小声说:“这次我会护着你,不让吕不韦罚你。但下次不许这样,听到了吗?你又不是被送进宫来当侍卫的,不用干侍卫的活。”
嫪毐没答话,而是更高地仰起头。赵姬俯身。两人很自然地接了个吻,然后更自然地滚到床上。
情爱很美好,赵姬无法放弃。虽然她是太后,和先王诞下的子嗣就在隔壁,但那又怎么样呢?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一辈子寡,比杀了她还难受。
赵姬从不觉得自己只被允许爱一个人。她爱过异人、爱过吕不韦,也爱过赵国的很多男子。谁让她开心,她就会爱谁。
她知道自己是绝世美人,也知道很多人只是贪图她的美貌而已,但没关系。她在他们身上所求的也与此差不多。
现在得此殊荣的人是嫪毐。她会好好享受他的一切。
——
此时,楚国兰陵。荀府。
李斯抱着厚厚一沓桑皮纸回来:“师兄,你要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韩非慢慢道:“多谢。”
他小心地接过这沓纸摆在案上,光是摸着就心情愉悦。
韩非为人口吃、不善言辞,只擅长写文章。有了桑皮纸后,他撰文比之前容易很多,无论有什么想法都能很快随手记录下来。而且纸张相比竹简更便宜,也不怕浪费。
听说纸张是一名秦国的女子造出来的。韩非真想见见这个人。可惜他是韩国公子,此生大抵没机会去秦国了。
他埋首于案,在新得的纸上继续起草《五蠹》。
“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