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被暗幕遮蔽,血色诡异点点,毒瘴之气弥漫于空,侵蚀着每个生命的踏入,阳华难透入。
百丈崖横亘混沌大洲,宛如天堑般阻隔着玄界与通天峰。
崖上风化石与青苔交错,崖底深渊传出清晰的水流声。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仿佛要蚀人鼻息。
楼无漾立于悬崖的边缘,背对深渊,目注着远方的虚无之处,似乎陷入了深深怀念与沉思中。
“咚——”
巨大的落水声骤然而至,楼无漾顿然清醒,迅速转头,她看了看苍尘的右手,复又瞩目着那雾气缭绕的崖底,满脸惊诧。
楼无漾瞠目结舌,抬手指向苍尘,“你……你……”
苍尘不解其意,却亦知她有些恼怒,心中立时惴惴不安,双手紧握于身前,忐忑地观察楼无漾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道:“要不……弟子下崖……将它拾回。”
言罢,他竟当真付诸行动,毫不迟疑地腾空一跃,眼看就要落下百丈崖底。
楼无漾惊骇万分,心悸神慌,她登时运转全身灵力,随即跃起,空中一把抱住了苍尘的身躯,旋身向后用力一退,两人齐齐摔倒于不远处的地上。
落地后,苍尘立刻起身探看她的情况,可楼无漾在他转身之后,突然抬手狠狠平直一挥,他的身体骤然飞起,重重地砸在离悬崖极远的地面上。
苍尘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半爬起身,如天塌地陷般死死盯着那道愈来愈近的身影。
彼时,楼无漾右手的戒指已然消失,此刻手中握着一条泛着蓝光、满身倒刺的长鞭。
她徐徐走近苍尘,屈身蹲下,神情肃然,语气庄重地说道:“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若再有此言或举动,我必解除弟子契约,将你逐出七弦宗。自此之后,你将重返昔日之境,成为无人挂念、无人关怀的小妖物。明白吗?”
苍尘被其脸色所慑,保持着半躺之姿,呆滞地问道:“你要逐我离去?”
“……哎。”楼无漾瞬间破功,恢复了原本的轻狂随意。她手指轻动,长鞭瞬间化为戒指,而后绕过苍尘,用力扶起他。
两人站定后,她含笑道:“我方才所言那般多,你只听到要将你逐出七弦宗这一句吗?我的本意是,无论你日后是否以玩笑为托,都应离这百丈崖远一些。你可明白吗?阿尘。”
苍尘被“阿尘”这个称呼抚慰,但仍低垂着头,闷声问道:“师尊方才是否因弟子将那戮魂豹扔下百丈崖而生气?弟子原想下去将其捡回,如此师尊便不会将弟子逐出清茗院了。”
楼无漾尴尬地偏过头去,眼神飘忽不定地说道:“非也,只是猝不及防。我未曾料到你竟如此果断。若你将其一掌拍死,尚可宽宥,但百丈崖之下,你可知道是何等险恶之地?你能听到那潺潺流水声吧,那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无数野兽生灵的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河。你知道底下有着多少变异的生灵吗?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同类亲缘。”
苍尘眼神熠熠生辉,与她对视,磁性的嗓音微微上扬,“所以师尊是担心弟子被那些生灵所吞噬吗?师尊请放心,弟子铭记在心,不会再犯此类错误。”
“明白便好。”楼无漾欣慰地点头。
言毕,她凝视着悬崖,有些怅然若失,“直接被吞噬还算好的,至少不会感到痛苦。但……你知道被那些东西玩弄的滋味吗?若那些东西中包含自己的至亲,被至亲玩弄又是什么感受呢?”
苍尘偏头紧盯楼无漾的侧脸,疑惑地问道:“不知师尊,为何对此这般感慨?”
楼无漾收起笑意,低头垂眸,长睫掩住眼底悲凉,“你可曾听闻‘无根’之名?此草极为神奇,其生长速度,迅疾无比,任何地方皆可繁衍生息。而它最主要的功效,便是清神明智。若一人神智清明,却仍无法自百丈崖底脱出,你说她会作何抉择?若是一群人呢?”
苍尘似乎有所领悟,但仍显迷茫,疑惑地问道:“师尊何以对百丈崖底如此了解,又如何得知无根之事?师尊莫非曾亲自去过?”
楼无漾笑着仰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清茗院后有一座偏房,你可曾留意过?”
苍尘思索片刻,双腿微微分开,向前凑去,“偏房之中,似乎尽是书籍。”
楼无漾深深地看着他,未再有何动作,只是道:“此草的记载,你可知在偏房内的第几排第几列书柜之上?”
苍尘注视着她,又向前凑了凑,“弟子初识文字,尚未能通晓其义。但回去之后,定当专心致志,深入研究。”
“有志向就好。”楼无漾抚慰似的伸手轻摸苍尘头顶,随即取出一枚丹药,置于手心,专注地看着他,示意其吞下。
待苍尘服下丹药,她方才开口道:“好徒儿,我们走吧,先去与其他城的同道会合。”
言毕,她转身率先离去。
而苍尘择时始终将手放在头顶,细细品味着,就这样跟在她身后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