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黄萍嫁给杨青后,日子过得也算美满,黄稔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两个儿子也已成婚,他黄稔便再也没了包袱,一心只闲读赋诗,赏花弄墨,俨然过得如同一位老神仙。但黄稔毕竟年事已高,眼见也不得几年可活了,常常因此坐着发呆。黄稔坐在庭中竹椅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自小家境并不好,三十六岁才考中进士,上过战场,治过文吏,一生忠君为国,也算得上无愧于心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夫人聂芸,聂芸今年已年逾五十,岳父聂荣臻也已去世。两个儿子到如今依旧没有考中进士,自己死后,聂芸必定无依无靠,想到此处,黄稔不忍落下泪来。
黄萍来到新都后,回娘家的次数就非常少了,经常一两个月也不见得回去一次。从前黄萍还未嫁人,天天闲腻在家,虽有时候甚是气恼,但好歹多个说话的人。而今黄萍嫁去新都,家中似乎少了很多生气,至于黄稔经常因此愁闷起来,不多时,竟一病不起了。聂芸见黄稔生病,也是寸步不离,贴身照顾,黄稔见后非常感动,拉着聂芸的手说道:“芸儿,你伴我有三十年了吧”
聂芸流泪点头:“三十五年了。”
黄稔将头转到一边,自顾自说到:“三十五年了!”
聂芸缓缓点头,说道:“是的,三十五年了。”
黄稔喃喃道:“三十五年了,老夫中年入仕,老来征战沙场,戎马半生,也算得忠义两全了。唯独两个儿子,不学无术,黄家怕是因他们而门庭没落啊!”
聂芸没听清楚,不知怎么回答,遂索性不搭腔了,只是默默捏紧黄稔的手,轻轻为他擦拭额头。
嘉靖三年五月初四,黄稔在梦中去世,享年七十六岁(黄稔原型黄珂,实际享年七十四岁)。黄萍闻言,悲恸万分,当晚便带着杨青前往遂宁奔丧。
黄稔丧事,是由长子黄峤、次子黄峰主办,聂芸身披孝衣,只是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并无言语。黄峤跪在黄稔灵前,黄峰则跪在门前,每当有人来吊唁,黄峰先在门口跪迎,来人向黄稔行礼跪拜时,黄峤亦陪同跪拜。黄峤夫人赵氏陪在聂芸身旁,黄峰夫人邹氏,则招呼茶水。黄萍还未进门,眼眶已然红肿,见父亲躺在灵后,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杨青亦跪在岳父灵前,待聂芸将黄萍搀起后,也招呼杨青起身。夜里,黄萍为父亲守灵,杨青则在房中为黄稔写祭文。黄峤与黄峰则轮流守夜,聂芸亦不肯睡去,就伏在黄稔灵旁。
在遂宁待了有七日,杨青回到新都去了,黄萍则继续留在遂宁,等着给父亲过完“五七”。在遂宁这些日子,黄萍再也无心诗文,只是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父亲这一辈子对她无比疼爱,从来都舍不得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哪怕是二十岁还没有嫁人,父亲也没有逼着她。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黄萍忍不住落下泪来,心中所想,皆是过往。
杨青回到新都后,不多时又返回京城。敬廷此时亦已回到新都,不多时,也独自前往遂宁奔丧。回到京城后,杨青继续为嘉靖帝讲学,嘉靖还是一如既往的三番五次避而不见,杨青也已习惯,只当乐得自在。
嘉靖三年六月十一,杨一清上奏请求嘉靖为父母封谥,嘉靖准奏,杨青气愤不已,当即拿出《皇明祖训》反驳,嘉靖怒斥。翌日,杨青在翰林院与群臣商议,打算群辞胁迫,让嘉靖处理张璁、桂萼等奸佞小人,取消封谥,先行入嗣,翰林院群臣皆往。
果然在第二日早朝,以杨青为首,携三十六位大臣联名上书,劝谏嘉靖。嘉靖大怒,正欲喝退群臣,此时国子监祭酒严嵩出言激辩,张璁、桂萼亦对杨青一伙人针锋相对,一时群臣激昂,嘉靖烦闷不已。只得草草宣布退朝,冲冲离去。
六月底,黄萍独自上京,回到了杨青身边。在得知杨青所作所为后,也出言劝解杨青,做好本分之事即可,杨青不悦,并不言语。黄萍无法,于是修书给新都的敬廷,敬廷得知后,也写信劝解杨青,但杨青并不理会。
中元当日早朝上,张璁当朝斥责群臣。吏部尚书何孟春当庭当庭责难:“小小礼部观政,竟大言不惭,在此一派胡言,污蔑群臣?”
张璁反驳道:“当朝百官,皆以圣上未入嗣而责难,臣读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今武宗无嗣,以次属及,又有何不妥?”
何孟春道:“《祖训》有言,兄终弟及,武宗虽无嗣,但圣上并非武宗同胞,如果不入嗣,则不合规矩,有违祖训!”
张璁道:“圣上与武宗虽不是同胞,但与武宗一样是同一先祖。昔日汉光武帝刘秀同汉平帝刘衎是同胞兄弟吗?汉光武帝所打造的东汉盛世如何?群臣有让其入嗣吗?”
何孟春道:“昔朝旧制,岂可同当朝祖训相提并论?何况你一个小小的礼部观政,僭越行事,该当何罪?”
张璁道:“臣在礼部,所议礼法,何来僭越?群臣不遵从先祖遗训,可曾依礼否?”
杨青见状道:“先祖遗训,用以约束并教导后世君主,倘若圣上不遵从,后世之君是否也可有违此道?将高祖圣训所置何处?”